余下的日子,风眠洲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人不如猫狗兔子鹦鹉之类的。
他所住的草棚并不在明歌的族内,算是她平时玩耍钓鱼歇脚的地方,类似于猎人在山上建的木屋,除了明歌和丫鬟碧草,没什么人会来。
这让风眠洲忧喜参半,喜的是不会被人发现,忧的是这里与世隔绝,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风眠洲等伤势养好了一些,在新月潭附近打探了一番,发现这里地势特殊,犹如迷宫一般,无论他走出多远,最终都会回到新月潭,如此尝试了几次,他便心如明镜,看来这个避世小国有些不简单。
听闻数百年前,中原战乱频频,一些小国为了躲避战乱,举族搬迁,一夜之间消失,他听明歌和碧草说的依旧是中原话,想必祖上是中原搬迁过来的,就算服饰融入了当地的特色,但是官话和文字不会改变。
举族搬迁,与世隔绝,又能世代传承下来,不被发现,这里必是有大能布下的阵法,所以他才走不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就是不知道他要找的那几种珍稀药材,这里能不能寻到。
“拜访我们族人?你想被丢下血月崖喂乌鸦呀?”明歌眨着乌黑的大眼睛,笑出两弯小月牙,摆手道,“看在你每天都给我讲话本子的份上,我还是诚心地奉劝你一句,世上的路千万条,你为何总要往死路上走。”
风眠洲俊脸微青,家族熏陶了二十多年的风度在这里已经被她踩巴踩巴踩进了泥潭里。
“那我能出去吗?我身上的伤一直不见好,总要出去买药材找个郎中看看,顺便联络一下家中,给你送那100金来。”
明歌托着下巴看着他那张清俊出尘,少年傲气的脸,弯眼道:“那你走呀,我又没拦你。”
风眠洲:“……”
但凡他能走出去!他还需要旁敲侧击地问她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娘,简直是天仙的长相,魔女的性格,她长得有多美,性格就有多顽劣,而且没有男女大防,没事就扒拉他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口,拿他做各种试验,今天用这种草药,明天用那种。
饶是风眠洲养了二十多年的好脾气,每天都能被气到心梗。
“我不认识路,娘子,若是能带我走出这里,我赠你300金,不,500金。”风眠洲忍痛说道,“外加十斛明珠。若是娘子能帮我找到这几种药材,我另有重金酬谢。”
他说着取出自己画的三味草药,这三味草药都是世间难寻的奇珍,一味血藤叶、一味鸦羽白,一味南珠子。每一种都是世间罕见,可遇不可求。
“咦,这草药看的好生眼熟呀。小帝,小明歌。”碧草险些咬到舌头,连忙改口喊她的名字。
风眠洲眼睛一亮,有戏。这种林深瘴气重的地方最是能生出奇药,这一次他来南疆就是听闻这里可能有鸦羽白。
明歌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一味草药正是鸦羽白,虽然名字叫做鸦羽白,但是却是实打实的红珠珠,绿叶子,长得像炮仗,她小时候贪吃,在血月崖那边看到这种草,以为是莓果,摘了一颗就吃,结果疼了几天,险些去掉了一条小命。
后来阿娘就教她辨别各种草药和毒药,以免她葬送小命。
不过鸦羽白十分的罕见,大月国总共只有两株,一株在国库里风干成了干果枯叶,一株险些惨遭她的毒手,后来被阿娘移植到了药圃里,还专门竖了一个牌子,写了“有毒”两个字!
他要鸦羽白做什么?这可是毒草。
明歌眼珠子一转,笑盈盈道:“我可以帮你找这几味草药,不过有一个条件。”
风眠洲:“什么条件?”
明歌使了个眼色,看了一眼在一边呆头呆脑的碧草。风眠洲瞬间秒懂。
“咳咳,碧草姑娘,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劳烦你去帮我摘些野果子充饥?”
碧草撇了撇嘴,嘀咕道:“比小花还能吃,一日能吃三顿,还不如丢到血月崖喂秃鹫呢。明歌,我们摘来的果子都被他吃光了。”
明歌连忙安慰她:“碧草最棒最可爱啦,男人一般都不如我们能干,能者多劳嘛。我也想吃碧草摘的莓果。”
碧草一秒欢喜:“那好吧,那我去摘,明歌,你等我哟。”
小丫鬟一溜烟跑去摘野果子了。
风眠洲:“……”
不是,人一天不吃三顿吃几顿?他们世家子弟在家中一天可不止吃三顿,还有为什么拿他跟一只兔子比?
他可是玉树临风,风靡都城的世家第一公子,兔子,配跟他比吗?
明歌支走了碧草,这才笑盈盈地说道:“条件就是带我下山游玩,管我一年的吃喝住,带我去游历九洲大地,看各地的风土人情,如何?”
下山?管她一年吃喝住?还要陪玩?风眠洲面无表情,他回去之后有忙不完的事情,不过若是她真的能帮他找到鸦羽白,那他也能伏低做小,委屈自己当她的陪玩,毕竟他还要去寻另外两株灵药,算是顺路。
风眠洲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约法三章,去中原之后,你不能对外说你是南疆之人,不能对大月国之事,也不能说我要寻这三种灵药,凡事都要听我的安排,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危险的多。”
明歌兴奋地说道:“那你就是同意啦?来来来,我们对着大月山立誓,谁骗人谁一生所求皆成虚妄,所爱另嫁他人,还有,还有……”
风眠洲咬牙切齿:“这还不够毒吗?还要加什么?字据契约吗?”
明歌眼睛一亮:“可以呀,我们对着大月山立誓,立下字据,然后我就带你离开大月国,我们去闯荡中洲吧。”
中洲?叫法真是奇怪,她说的应该是中原吧。
风眠洲点头:“可以。”
两人趁着碧草没有回来,立下了字据,风眠洲咬破了指头,按下了血手印,然后见她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亮晶晶的,顿时说道:“咬指头,按手印。”
明歌从腰间的锦袋里掏出一颗莓果捏碎,将指头染的红红的,然后按在了牛皮契书上,得意地扬起下巴:“风眠洲,你们中洲人都这么笨吗?干嘛要咬破自己的手指?”
风眠洲俊脸一僵,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大概、简直是笨到家了。是呀,他为什么要这么自虐咬破自己的手指,他以前都是割破掌心歃血为盟的,如今佩剑丢失,仿佛天之骄子的意气风发、还有世家的骄傲也一同丢失了。
以前众星捧月,万人追捧,他以为自己是天上的皎月,如今离开了家族庇护,在这蛮夷之地,在这乡野女娘的眼中,他不过是一个笨到家的,爱跟兔子抢食,一无是处的病弱书生。
风眠洲低低笑出声来。
“我们可是对着大月山立誓的,若是你违背誓言,那我就诅咒你长生,让你看尽世间悲欢,所求所爱都如镜花水月。这一年你要当我的仆人。”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无奈地点头,不过就是陪她游玩一年,风家富可敌国,别说养她一年,养大月国一辈子都是养得起的。
至于当仆人,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吧。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誓言是何等的残忍,所爱另嫁他人,一生所求皆成空,有些话注定会一语成谶。
明歌拿着新鲜出炉的牛皮契书,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欢喜,然后从锦袋里摸出他的那枚玉珏,沾了点他手指上的血迹,按在了契书上,契书上顿时留下风氏的族徽。
风眠洲见状,眼眸微深,她竟然知道这玉珏上面的纹路是家族族徽?还是误打误撞?
明歌:“好啦,这契书我收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风眠洲:“那我们何时出发?”
明歌掰了掰手指头,算了算:“我要帮阿娘将冬日的粮食储藏够,还要叮嘱碧草好好照看我的兔兔和鹦鹉们,还要去大长老家帮她晒冬日的棉被,去二长老家帮她晒小鱼干,去三长老那里偷……咳咳,拿一些草药,两个月吧,两个月后出发。”
风眠洲脸黑如铁。两个月?两个月后就入冬了?!
“入冬再走?”
明歌点头:“自然,等到大雪封山,你想出山门都出不去!”
山门?
风眠洲深呼吸,行,这是她的地盘,她说了算。
约下了两月之期之后,风眠洲心定了一半,每日在草棚里养伤,没事就帮明歌养一些兔子小松鼠小狐狸什么的,每一只都是被她捉来的,偏偏这些小动物很喜欢她,被捉过来之后就赖在草棚里不走了。
草棚渐渐就被这些小动物霸占,他无奈之下就在新月潭边的树上搭了一个小木屋,起先是搭了个棚,后面又劈木头做了一张木床,然后就是桌椅凳子,明歌隔三差五会过来看那些小动物,顺便给他捎来一些东西,今日是虎皮毯子,明日是锅碗瓢盆,后日又是香炉被褥,还给他偷来了一些旧衣裳,他也不挑。
如此一来,渐渐在新月潭安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