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惠的手势尴尬在半空中,瞳孔中有暗光涌过,一抹痛楚难忍之色随之递上。
她有种在梦境中,幡然醒悟过来的蒙怔感,缓缓收起手来,甚至略显卑微的解释着:“我只是看你还活着,太开心了。”
祁风见怪不怪,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傅擎钰跟白惠见面,但前面也查到过,他们母子关系不合。
而虞初,也不想擅自插手,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只能看着老师尴尬而无助。
傅擎钰眸光带冷,十分有距离感的,更像是单方面宣布的口吻:“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你我之间,已没有什么可谈的点,就这样吧。”
他因为小洲的事,答应要见白惠一面。
见了,足矣。
他完成了诺言,也尽了责任,多余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他雷厉风行的转过身,高挺的身影,犹如离弦之箭般,转头的那么决然,不带有一丁一点的眷恋。
不像是见多年未见的朋友,反而像是见了多年的仇人般,让他万般不情愿。
白惠愣了。
没想到真是只见一面,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冷淡。
而他离去的背影,像记忆里,傅霆无数次选择出门般,从未有过一次,回首看过她。
仿佛,她从未被傅家人,认真的认可过。
哪怕那个男人,是她生出来的孩子。
祁风紧跟着傅擎钰的脚步而去,虞初朝着老师靠了一步,显然,她没想到会这样的场面。
她被收养的时候,白惠已经远离了傅家,跟傅擎钰打过的照面屈指可数,而大哥的态度好像一如既往,对老师格外的冷淡。
她已知道,老师对二哥不好,是因为老师的心理阴影。
可是大哥……为什么也会对老师这个态度?
肯定是有原因跟误会!
她握住白惠苍凉的手,焦急的鼓励道:“老师,您来到师门,愿意鼓起勇气面对,对往的痛苦回忆,虽然一时之间,没办法克服心魔。
但是你跟大哥肯定有过美好的回忆,大哥既然还活着,你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你看看要不要告诉他,你所经历的一切。
不管大哥是否能理解,至少你努力争取过你们的关系啊。”
跟傅西洲不同,傅擎钰的份量,似乎比傅西洲重几倍。
虞初只是随口说几句,白惠便回过神来,不肯再见到傅擎钰离开的背影,顾不得什么颜面之类的,立马追了上去。
“擎钰!”白惠叫住他:“你先站住!”
可是傅擎钰并不理她,反而眉宇显出几分抗拒的冷意,眸光微沉。
白惠不得不跑上来,伸手要拉住傅擎钰的衣服。
傅擎钰抬手躲开,没让她碰,却还是停了下来,一双墨眸含着常人不理解的情绪,冷淡而漠然的看着她。
白惠也沉着眉,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声音轻透而有力:“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在你治疗的期间,没陪在你身边,恨我为了你,生下西洲。”
说着,她眉头紧紧拢起,仿佛为了找到一丝存在感般,痛苦又有些不解:“即便你有千般万般理由恨我,可是我是你的妈妈,我也知道错了。
你在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也应该明白亲情有多重要,我对你投注的感情,比西洲多的多,西洲可以恨我可以怨我,我无所谓,可是你……”
说到这,她的表情,也十分的痛苦。
就像傅霆一样,她投放的是纯粹的感情,却得不到回应跟理解。
而傅擎钰是她的孩子,是她唯一一个能抗拒本能厌恶反应,而去接触的男生。
“可是你怎么可以,也这么恨我,难道我对你的爱,还不够多吗?”
跟傅霆结婚生下傅擎钰之后,她隐隐知道,傅霆这个男人心不在这里,是不会因为风花雪月而有所停留的男人。
在傅霆那里,有更大更重要的远大抱负,要去实现。
哪怕会在家里分一点心血,也永远不可能是第一位。
所以她不得以接受这个现实,渐渐把主力感情投放在傅擎钰的身上,因为孩子跟她有血缘关系,是天生就会有感情纽带的。
不像傅霆,是无望的爱。
傅擎钰垂眼,墨色的瞳孔犹如深渊般,以一种近乎迷茫的神情,淡淡的看着眼前,仿佛低至尘埃的妈妈。
可在他眼里,她是扭曲的。
他冷冷的启唇:“你觉得,你倾注在我身上的,是爱吗?”
白惠眉头皱得更紧,仿佛没想到,他会开口,也没想到开口,便是灵魂质问。
临近傍晚,冬日西斜,疏散的阳光,从枝叶与瓦片的缝隙里透过来。
打在傅擎钰挺拔的身姿上,却照不进他们彼此的眼底。
其实对于傅擎钰来说,不管是假死之前,还是假死之后,他对于亲情的定义,一直都很明确。
哪怕他跟弟弟傅西洲,并没有多少交集,也如外人所说的,兄弟两好像不和。
但其实,他很关心傅西洲。
包括找到秦老,想让他为弟弟看病,都是默默进行的。
而对于白惠,只能说,曾经有过。
不等白惠回答,傅擎钰致命般冰冷的声线,散散缓缓的传过来:“爱是给予自由的,妈妈,可你的爱,一直是索取,是枷锁。”
白惠瞳孔猛得瞪大,她骤然间感受到一股冷意。
不是因为傅擎钰自身气场,跟疏远的冷意,是她感受到傅擎钰所散出来的平和。
恨是爱的对立面。
因为爱之深,才会有恨之入骨。
可当一个人,在面对你的时候,情绪自如,平淡应对。
说明他已经放下了。
而这种时刻,才是让对方再为绝望的,因为你不管再做什么,都不会掀起对方的情绪波澜,你在他的世界里,只不过一颗微尘。
不重要。
像是被他一语点醒般,他们母子两的回忆,像是走马灯般,环绕着他们周边缓缓展开。
而回忆里的画面,不再是跟白惠相像中的一样,是美好、温暖的回忆。
一些残酷,跟过往的伤害一样,被她所抗拒而不愿面对的画面,也渐渐的浮现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