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王没有半点感情的命令下,黑影磕了一个头,然后消失在了营帐当中。
因张動这件事,使得燕王心烦意乱,也彻底打消了他本就不多的睡意。
他背负双手,缓缓走出营帐,深夜中来自漠北的狂风呼啸,吹得营盘各地呼呼作响。
燕王下意识的看向居庸关,心情越发沉重。
虽然眼下看起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但不知为何,燕王总是有一种感觉,在他不知不觉之间,一张无形的大网好似已将他彻底笼罩其中。
但让燕王烦躁的是,无论是怎么想,都找不到这种感觉的来源出自何处。
既然想不通,燕王也索性将其彻底放下,冷声命令道:“传本王令,把所有副将级别以上将官都叫来,本王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随着燕王一声令下,本已安静的营盘,再度陷入了一片嘈杂当中。
而此时,天边已鱼肚泛白。
居庸关内,楚逸也同样是一夜未睡。
眼下的居庸关无比忙碌,战士们正有序的冲关墙上退下,那些从各地支援而来的百姓,则在将官们的指挥下,统一更换上了守军所穿戴的衣甲,然后在一批自愿留下的伤兵带领下,准备着一场偷天换日的大戏。
站在关墙之上,楚逸身披一件貂皮大氅,淡淡的说道:“一定要记住,所有参战的百姓,全部按照五倍的抚恤金来发放,且务必交付到其家人亲族手中。”
“同时,这些百姓的亲族在今后三年,免去一切赋税。”
“这件事必须专款专用,谁要是敢在这些银子上动小心思,可别怪本皇翻脸无情。”
楚逸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林开始拱手道:“臣遵旨!”
楚逸长叹了一声,转身拍着林开山的肩膀说道:“林副帅,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死人的战争,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伤亡降到最低,让他们的牺牲能够获得最大的价值。”
“这些百姓,整整八万人,便是到了现在,其中大部分也都被蒙在鼓里,仅有少部分人意识到了什么,但这并不要紧。”
“在如今这个世道,一个人的生死能换来一家子未来数年的安稳生计,这样的交换,便是他们自己也认为十分值得,所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林开山心中微微一颤,虽然他是一个武夫,且常年镇守在居庸关一线,但他也知道眼下朝廷的窘境。
楚逸能做出这个决定,那么就代表着要为朝廷凭添极大的财政负担,而这是他此前完全不敢想的。
确实,楚逸做出这种选择,在感情上林开山难以接受,不过他也知道,楚逸能在金钱上给予这些百姓最大的回报,这已经不能再要求更多。
这,也的确可以让那些百姓明知道前路艰险,却依旧心甘情愿。
不过……这样,也会让朝廷的财政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林开山有些迟疑的问道:“太上皇,您耗费了如此大的工本,若最后……”
楚逸淡淡的看向林开山,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副帅可是怕了?”
未战先怯,而且是堂堂居庸关副帅。
倘若这是真的,便是立刻砍了他的脑袋都不为过。
毕竟,无论在任何一场战役当中,军心士气都是至关重要的,林开山这种心态,那势必会动摇军心。
知道这一点,林开山不敢怠慢,他连忙解释道:“臣不怕,太上皇您便是让臣立刻出关,冲杀犬戎阵地,臣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臣只是担心,眼下朝廷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极点,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
长叹一声,楚逸说道:“副帅的心情,本皇知道。”
“其实本皇也不敢保证,这一战便能大获全胜。”
楚逸转身,用双手撑在城墙上,看着远方沉声道:“不瞒副帅,其实很多时候本皇也会迷茫,会担忧这一战倘若输了又将如何。”
“不过,无论本皇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结果,因为事情毕竟还没到那一步。”
“但有一点本皇是清楚的,按照眼下的局势来看,若是我大夏不做这搏命一战,那势必会在消耗战当中耗尽最后一滴骨血。”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没有犬戎人这些外族的威胁,便是国内的危局也无法压制,天下必将大乱,分崩离析。”
“与其等待灭亡,本皇宁愿放手一搏。”
说着,楚逸看向了林开山,眸光深邃的继续道:“也许本皇的举动在一些人眼中,是极度自私的行为,是好大喜功。”
“但本皇清楚,本皇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本皇自己。”
“倘若本皇只想苟且,那么依靠目前朝廷的积蓄,直接放弃长江以北,退缩至江南,未来如何暂且不提,最起码本皇这一世依旧可享受万般荣华。”
“本皇这么做,是为了我们身后的万万黎民百姓!”
“一旦战火纷纭,那受苦得是什么人?百姓!”
“最终无论获胜的是谁,那也只能是在数年,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以后的事情。”
“这么长久的时间下来,百姓们要遭受多少苦难?”
“亦如当初秦末,不过寥寥十几年的诸侯纷乱,天下百姓便凋零大半,本皇是真的不想看到那种人间惨剧再度上演。”
“更何况,如今的情况,比之秦末更要恶劣了许多。”
“匈奴、犬戎、东瀛、西羌等外族虎视眈眈,他们都在等着,等着我大夏最为虚弱的那一刻,扑上来狠狠的咬上一口。”
“如果朝廷尤在,那么借助太宗所立之余威,还可以震慑他们,让他们适可而止。”
“但如果朝廷崩塌,天下纷乱,我华夏子民十不存一……”楚逸语调低沉的继续道:“泱泱华夏,万里河山,岂不会被外族统治?”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有我华夏子民生存的空间?”
“华夏,局灭族亦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