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斯男爵的家,位于首都西郊,依山而建,面朝大海,是一幢哥特式别墅,看起来就像是座迷你型的古堡。商务车顺着山路盘旋而上,在绕了四个圈子后,才到达终点。
下车,撑伞,他们踏入雨中的世界。别墅暗藏在云衫间,白砖青瓦,尖顶圆墙,还有一扇厚重的红色木门。屋檐上落下千万条水幕,将木门前的石阶,打得透亮。别墅前,还有一座喷泉,圆形,铜制,陀螺般的造型,六根水柱,从它的头顶喷涌而出,又与雨水结合,降临在沸腾的水面中。底座处有四位神态各异的少女,她们坐在水池中,就像在玩着水。水池盈溢,早已淹没了她们的下半身,但她们根本不为所动,就好像不知危险已经来临了一般。水池外围,貌似有还一圈盛开的,黄色的花朵,但被风雨蹂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少女伸出手,触碰到雨滴。菲米感到一阵冰冷。风又来了,吹得云衫摇头晃脑,也吹得花瓣四处乱飞。雨水很快打湿肩膀、脚踝和鞋子,又黏又冷又难受,菲米心想:原来下雨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啊。少女打了一个喷嚏,快走两步。
“让你多穿点就是不听,”母亲一边嗔怪,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然后给她披上,“都说了今天会下大雨,还非要穿这么少出来。你要是感冒了,我可没时间伺候你。你可真烦人。”
“母亲大人,不会的,我身体很好的。”少女挽住母亲的胳膊,笑道。
母亲哼了一声,然后对左手边的弟弟命令道,“卡尔,不许学你姐,听到没?”
弟弟吐了吐舌头,说,“不敢。”
一家人继续前行,很快便来到了房门前。父亲按响门铃,可是等了很久也没人回应。
“没在家?不会吧?”他自言自语道,然后再次按响门铃。
“谁?”一个沉闷的男人声从对话机中响起。
“加里·莱缅,和男爵大人约好了。”
“什么事?”那人硬梆梆地问。
父亲皱了皱眉,貌似有些不悦,但他还是保持风度地说,“来谈合作——有关莱缅家具城的合作事项。我和男爵大人在前天就约好了。”
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伴随着刷刷的雨声。
“是加里·莱缅公爵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但没有之前那样蛮横,而且好像还流露出了一丝兴奋的感觉。
“对,正是本人。”父亲回答。
“好,进来吧。”
门锁开启,哒的一声穿透厚重的雨幕。
门被打开,菲米看见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大胡子,小眼睛,鹰钩鼻,有一只耳朵,还缺了半个,看起来无比凶狠。他迅速打量了这一家人一番,然后十分生硬地行了个礼,微笑道:“各位,里面请。”
他的穿着也很奇怪——西装很小,貌似就不是他的,还穿着十分不搭配的牛仔裤,鞋子也不是普通的皮鞋,而是马丁靴。
“你是?”父亲有些警惕地问,“卡冯先生呢?”
“我叫伽络什,”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是男爵大人新雇的保镖。呵呵,最近不是很不太平嘛,所以男爵大人就让管家回家去了。”
父亲打量他一眼,“哦,这样啊。男爵大人呢?”
“就在楼上,正在处理公司事务。”伽络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几位里面请,我这就去通知大人。”
父亲往房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看伽络什。伽络什再次笑了,笑得很和善。但不知为什么,菲米总感觉他身上有一种可怕的杀气渗出。
“大人?”伽络什再做邀请。
“加里,外面太冷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这时,母亲说。
“嗯。”
父亲再次看了伽络什一眼,然后道,“好,辛苦你了,伽络什先生。”
“几位随便坐,我这就去通知大人。”伽络什笑道,然后引领他们走进客厅。
正门关闭,有一股淡淡的的铁锈味传来,很是难闻。一家人在沙发前坐下,伽络什离开。
客厅很大,也很空旷。脚下是大理石地面,光滑无比,还有擦抹过的痕迹,貌似刚被打扫过。
“爸爸,刚才那个人长得好凶……”这时,弟弟突然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好像还没有这边的耳朵……”
但父亲并没有及时回应他。隔了半天他才唔了一声,然后又噢的一声——他看起来若有所思。
弟弟还想继续缠着父亲,但被母亲拦下。
“卡尔,妈妈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许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母亲对弟弟说,“这样很不礼貌。”
“妈妈,对不起,”弟弟道歉道,“我再也不说了。”
好像有争吵声传来,微弱,缥缈,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但至于吵的是什么,菲米就听不清楚了。
不一会儿,一位画着烟熏妆的女子,端着个盘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她套了个围裙,面无表情。盘子里是四杯茶。她粗暴地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全程没有说出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就在她走上楼梯的时候,父亲却突然叫住她,“小姐,男爵大人什么时候才会来见我?”
女人停下脚步,看向他,歪起头冷冷地问,“你在跟我说话?”
“对,小姐,我是在同您说话。”父亲站起身,笑道,“我是想问,大人什么时候能来见我。”
女人看向父亲,眼里尽是嘲弄和蔑视的神色。半晌,她突然冷哼一声,扭头对着楼梯吐了一口痰,然后低声骂道,“他妈的,还真把老娘当成服务员了啊……”
菲米被吓了一跳:怎么还骂上人了?她不是……男爵家的佣人吗?
“小姐?”父亲疑惑片刻,然后问,“大人什么时候……”
可是话还没说完,女人便突然发了疯,她暴躁地打断了他,“吵死了!能不能别他妈问了!”
父亲愣住,一家人全都愣住。
接着,女人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烦躁地说:“他妈的,都说了老娘不会演戏,还他妈非让老娘来!”她重重吁了一口气,看向父亲,恶狠狠地说,“老娘不是他妈的服务员,别他妈问我行吗?!喂,听懂了吗?老娘再他妈说一遍,老娘不是他妈的服务员!”
父亲的右脸,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紧张和恐惧的神情在他眼中不断闪现。但菲米也看得出来,他在尽力克制自己不让这种情绪显露出来。然后,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发出带着颤抖的声音道,“听……听懂了。”
“不许再跟老娘废话!”女人再次吐出一口痰,然后冷哼一声,大踏步离去。
待女人离开后,父亲的表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他对他们低声说,“走,快走,男爵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