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生的好儿子!”罗贝里将火烧到了大太太头上,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四十多岁一事无成不说,现在连最基本的家教都没有了!你平时就是这么教育子女的吗?”
大太太睁开眼,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手里滑动佛珠的动作也变快了些。半晌,她才嚅嗫道,“他都四十多岁了……我怎么管呢?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又怎么能管得了呢?”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罗贝里怒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要负起做母亲的责任,可你就是不听!”他指向大公子,手指像抽搐了似的使劲点了点,“你看看,你看看!他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那可是佛罗伦家的二小姐!说把人丢下就把人给丢下!还一声招呼都不打!那佛罗伦家是我能惹得起的还是你能惹得起的?嗯?你当你还是大统领夫人呢!?我说没说过,要夹起尾巴做人,要对十大贵族的成员客气点!嗯?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呢!嗯?你就是这么治理家务的吗?莫嘉娜,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大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忧郁的光,似解释又似推脱一样地说,“老爷,您好像忘了,自从珍妮(三太太)进了门,我就再也没有管理过家务了……”她叹口气,继续道,“当初我不是生了一场大病么,医生还因此特意嘱咐过——他说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能操太多的心……”她抬起头,看了罗贝里一眼,“老爷,这样的事您应该问珍妮才对,我每天都在吃斋念佛、消除业果……我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管这样的事……”
罗贝里被气得撑大了鼻孔,而且忽扇忽扇的。奈佛好像看见两道青烟从他那两个黑洞洞的鼻孔里喷了出来。罗贝里满是怒火地看向大太太。
“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时,三太太突然争辩道,“现在确实是我在管家,但我也不能在贝特朗面前装长辈吧?在下人面前还好,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女主人,但在贝特朗面前……”她露出委屈又柔弱的表情,“我怎么好意思呢……”说着,她便叹了口气,“姐姐,我今年才二十四岁,而贝特朗又比我大了那么多……你真让我教育他,先不说他心里过不过得去,至少我心里就过意不去……我们要是没这层关系……我都可以叫他叔叔了……”
大太太闭上眼念了声佛,复睁开眼道,“身份、关系、地位,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应该看得轻些才对……你既然承担起了治家的责任,那就应该负责到底才是。老爷每天那么辛苦,而他对你又有这么大的信任,所以你更应该替他分忧才行……贝特朗……别看他比你大,但他还是你的晚辈,就像老爷经常让我们看的那本名为《妇德、家德、传承》的书里说的一样:人要讲究人伦秩序,要不然家庭就会面临灭顶之灾。你既然嫁给了老爷,那就是贝特朗的小妈,所以你无论是打他还是骂他,他都应该承受,因为这是他作为晚辈的责任。你只管放心教育他好了,你放心,他不敢过意不去的。”
三太太的脸色憋得通红,看样子很想辩驳一下,但她哆嗦了半天嘴唇,也没崩出一个屁来。
大太太斜乜她一眼,露出一种阴沉的神色,然后语重心长地继续说,“珍妮,你不要自责,虽然你也有责任,但你嫁过来的时间不长,对咱们家的规矩还不能很好地理解,所以,你以后只要多注意一点就行了……”
三太太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注意……”
可是没等她说完,大太太便直接打断了她,“珍妮,不要抢话,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样显得你很不礼貌。”
三太太不解而茫然地看向她。
大太太提高音量,像安慰,又像苦口婆心似的继续说,“咱们家的规矩陈多,礼仪繁杂,而且也不像其他家族那样用的是传统的规矩,而是像源先生的家族那样用的是偏东方的规矩——这种规矩难学、难记,还容易混淆,所以,你学得慢是很正常的。”她看向三太太,“再说了,智商这种东西还和天生的一些东西有关,比如基因啦,比如血统啦,比如受教育的程度啦等等,所以,呵呵,你不用为学不会这种规矩太过自责的,你毕竟只是个平民的出身,就连我们这些优秀出身的人都要学很久呢……珍妮,我也能十分理解你的难处,从前的你,散漫惯了,自由惯了,也无拘无束惯了,所以,呵呵,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才是。”
三太太完全目瞪口呆住了。
大太太露出胜利者的一笑,“珍妮,你不要自卑,因为这些东方的规矩我们也不是一出生就学会的,而是一点一滴,逐渐积累,在耳濡目染的情况下才慢慢学会的,所以,你只要多加用心,多加努力,迟早也会变成高贵典雅的贵妇人的。珍妮,不要灰心,不要丧气,因为你很聪明,老爷当初能爱上你,不就是因为……”
“你到底想说什么?”三太太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了起来,她瞪起眼睛,看向大太太,“我们不是在说贝特朗的事吗?你怎么指责起我来了?”她指向大公子,继续说,“是你儿子犯了错哎!你不去教训他,怎么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大太太眉头一皱,闭上眼又念了句佛。“戒骄戒躁,才能长命百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三太太火了,不依不饶道,“你把话说清楚!”
“妹妹,”这时候,半天没吱声的二太太开始阴阳怪气,帮着大太太说话了,“大姐现在虽然不管家了,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姐!你对大姐这么大呼小叫的不好吧?再说了,孩子们都在,你难道是想给克洛艾和卡米尔(三太太的两个女儿)树立不好的榜样吗?”
“有你什么事?”三太太的火朝二太太发了过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二太太冷笑道,“呵,真是没规矩,老爷每天的训话,你真是白……”
突然啪的一声响起,奈佛看见一只小碗被罗贝里猛地惯到了地上,碎片四射,众人呆住。
“够了!”罗贝里恼怒地看向自己的几房太太,“都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丢人是吗?大早上的我还不想被你们气死!”他重重吁了口气,既哀伤又痛苦地扫视一下众人,然后说,“除了贝特朗,都走,都给我走!”
二太太率先离开,她冷哼一声,白了三太太一眼。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奈佛从她的口型看出,她好像是在说——‘不要脸的贱货。’
三太太狠狠剜了她一眼,同她从相反的方向,拉着两个女儿离开了。
三公子偷偷看了三太太一眼,然后装模作样地去找了二小姐,说起最近岛上的一些奇闻怪事,接着便一起离开了。
大太太直到最后才离开。她恭恭敬敬地对罗贝里道了别,然后满是惆怅地看了儿子一眼。
竹子甬道溢满了水,啪嗒一声低下了头,一股新的水流再次涌进水池;水池内涟漪荡漾,波光闪闪。
罗贝里看向大公子,问,“怎么,你是真不打算结婚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