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模糊的,松野根本分不出白天和黑夜。天花板上那盏明亮的日光灯从来没有熄灭过,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以确定时间的东西。几天来,他一直被关在这间近乎静止的房间中。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告诉他身在何处,更没有人告诉他,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他又会被关多久。他似乎被世界遗忘掉了,被搁置进了时间的缝隙里。
一日几餐,都是从门夹板里送进来的,他只能看到一双老树皮一样的大手。每一餐都是一样的食物——一碗白粥、一张饼和一碟酱肉沫,外加一瓶低品质的饮用水。
他仔细数过,截止目前为止,那双老树皮一样的手一共给他送过八次餐,但间隔时间不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天——他曾尝试过记录每餐的时间,但房间里根本没有纸和笔,他只能用心算强记,可是他只尝试了两次,就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每当数到快六百秒的时候,他的眼皮就会开始打架,思维也会变得不正常,甚至连记忆都会出现错觉……数着数着,他就会想:接下来,应该是五百六十三了吧?可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五百七十七呢?难不成我疯了?难不成我掉进未知的空间里了?
每当此时,脑海里的数字就会变成一个个的鬼画符,在他面前飘来散去,如同纷飞的雪花一般混乱不堪……它们搞得他晕头转向,它们搞得他心慌不止,它们还搞得他直想抄起把椅子把它们砸个碎粉——但这也做不到,因为椅子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他连把椅子举起来这种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于是,他换了个方法。
有一次,他蹲守在门板旁,准备等那双老树皮一样的手再次伸过门板,他就把它抓住,然后逼问那双手的主人现在是什么时间、他究竟在哪里、抓住他的那群疯子到底想对他做什么等等——他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了它的降临,然而,还没等他伸出双手,那双老树皮一样的手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慌忙逃窜掉了——放着食物的盘子哐当一声撇了进来,那碗白粥还洒掉了一半。
原来那点东西都不够他吃的,更别说是洒掉了一半的白粥了……于是,在第二餐送来之前,他便饿了肚子……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便不再去招惹那双老树皮一样的手了——就算他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他也得做个饱死鬼才行。
意识在逐渐溃散。
他想儿子——儿子才跟他和解,下周末他还打算带着儿子、工美和雄一去游乐场玩上一整天呢!这下可好,自己不但被人关起来了,曾经许下的诺言也遵守不住了……宏最讨厌他说话不算话,为此,他们曾争吵过无数次……他悲观地认为:宏肯定又会生他的气了……或许等到他回去的那天,他的家庭又会回到从前那种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儿子的扯淡日子里去了。
接着,他又想到工美——他和工美才相恋几天而已,还没渡过那段名叫‘热恋’的时期呢!十几年的单身生涯一旦破了壳,就会像只野猫一样不停地抓挠着他的心……他感到难受,他感到痛苦,他感到煎熬,他感到焦急……他一想到工美会因为他的失踪而伤心痛哭,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都恨不得立马化身成超人,然后直接从这里飞出去!但他根本做不到,他只能对着白墙,对着天花板发泄无能的怒火——大喊大叫。
精神上的折磨和身体上的煎熬差点让他陷入癫狂——
有时候他会对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却塞满了工美和儿子的脸;有时候他也会黯然伤神,恐惧着以后会不会永远过上这种寂寞孤独的日子;有时候他也会给自己打气——他对自己说:他可是侦探,总部一定会找到他的,他也一定能从这里顺利地逃出去……但一想到这里有可能是贫民窟的地界,无端的绝望感便会布满全身,他想:这里可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总部真的会派人寻找我吗?应该不会……康纳德可从来都不是个负责任的总监……A区经理施丹尼都已经失踪那么久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更别说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探长了……
然后,他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把摩托车停在贫民窟,后悔自己做事情太过冲动太欠考虑后果……然后使自己再度陷入危险之中……他郁闷地想:我当时就应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天亮,或许还有机会跑回城里……骷髅就算跑的再快,也不可能跟上机车的速度吧……那样的话,我也不会遇见那么一群无聊的疯子,也不会遇上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菲米·凯勒,更不会被他们给关起来。
……
这天,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想这些天发生过的事情——先是发现了瓦列里的尸体,接着便发现了菲米·凯勒的不寻常之处,然后又被安格斯大人的守卫队队长斯雷·布林顿要求配合行动,最后又莫名其妙地遇上了骷髅,又被他追杀,然后又被菲米·凯勒和一群疯子关了起来……
他不住摇头叹息,心想:菲米·凯勒到底是个什么人?她到底是不是青柠?她怎么那么厉害?怎么连骷髅都打不过她……那群疯子为什么会叫她首领……他们把我软禁起来到底想做什么?还有,肯特呢?我记得他当时受了伤……他们又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是跟我一样被关起来了,还是……已经被他们给弄死了……如果肯特死了,那我岂不是白折腾了吗?
接着,他又陷入自责当中——他妈的,老子当初说要保他平安,结果屁都做不到……我可真他妈是个铁废物!
胡思乱想了一阵,他便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推门的声音,于是猛地醒了过来。然后,他便看见了肯特——肯特穿着一身麻布衣裳,面色颓然,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有意识的人偶一般。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