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缓了缓精神,继续说道,“然后我就被芬妮养了整整三个月——我每天都无所事事的,不是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陪老婆做产检……啊,对了,还有陪老婆‘演戏’——芬妮是言情小说家,我得扮演各种不同类型的男人和我老婆谈恋爱——有时候是风度翩翩的少年,有时候是满腹经纶的才子,有时候是勇敢正直的骑士,还有时候是风流无度的君王。哎,我都不知道我这个老婆怎么能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有时候我都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个老妖婆变的——这些故事都是她经历过的,所以才能写得那么出彩。”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安格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极为幸福的笑容,就好像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但仅仅只有片刻,这种感觉便被一种落寞替代了,“那段时光真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他叹了口气,“直到有一天,当我看到祖父取消我继承权的通告时,我才从这种幸福的美梦中清醒过来——我是个男人!不能一直靠老婆养着,我得赚钱,我得找工作,我得让芬妮过上好日子!——我们是能靠芬妮的版税生活,但也仅仅是能维持生活而已,而且她的工作并不轻松,有时候还会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写上一整天——我安格斯的女人,难道要一直这么幸苦下去?不行,绝对不行!于是我就开始了漫长的找工作之旅。一开始我的目标是藤田法务——当时岛内最著名的状师机构,不仅待遇高,而且还和我的专业相符。我想:我可是源物语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进入这种机构工作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安格斯摇头苦笑了一下,“那时候的我太年轻,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于是傻了吧唧地拿着自己设计了很久的简历投了过去……我哪里知道,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藤田法务不是被您收购了吗?”有人突然问道,“我当时就挺不理解的,您干嘛非要收购一家快要倒闭的公会?能说说为什么吗?”
安格斯哈哈一笑,“先不要着急,等我把故事说完,你就能理解我为什么会收购它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在收到面试邀请的那天差点没高兴地跳起来!我抱着芬妮说等我以后成为著名状师了,就给你买下一套别墅,然后再雇上几个女佣,让你过上阔太太一般的生活。芬妮的反应倒不是很大,只是淡淡地说你不用太辛苦,你能平平安安地就好。还说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幸福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太在乎那些虚假的东西。我说:‘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你过得好不好,再说了,我也不想让你过得这么辛苦。’芬妮说:‘老公,我只是希望你别把目标定得太高,平平淡淡度过一生没什么不好的,我不想让你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安格斯叹了口气,“我真傻,芬妮一定是知道面试的结果所以才会这么说的,而我却以为她在瞧不起我……芬妮见我有些不高兴就不说了,随后嘱咐了一下面试的礼仪便去书房写作了。”
“隔天一早,我换上西装,扎好领带,意气风发地来到藤田法务。面试的地点是一间三百多平米的空旷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又长又宽的白桌子和几张白椅子之外,其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墙是白的,天花板是白的,地面也是白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我心里油然而生,我只感觉心里慌慌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快点逃出去……我坐在桌子的这头,藤田先生和四名面无表情的状师坐在桌子的那头。自打我进门起,他们就一直在观察我的样子——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审视和轻视,我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席拉不禁一怔:这不是感觉剥夺实验吗?这个藤田先生和安格斯大人有什么仇吗?
“藤田先生笑道:‘这不是安格斯少爷吗?您是来视察鄙人工作的吗?’”
“我连忙说我是来找工作的。藤田先生看了看我,突然大笑起来,‘安格斯少爷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您还需要找工作?谁不知道您是卡奈家未来的家主?’”
“我笑了笑,说:’祖父已经剥夺了我的继承权,我现在就是一普通人。藤田先生,我真的是来找工作的,并没有和您开玩笑。’”
“藤田先生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问道:‘这是为什么?度卡因大人不就您一个孙子吗?他就不怕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业毁于一旦吗?’”
“我尴尬地笑笑,‘不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和老人家的意见相左吧。’”
“藤田先生叹了口气:‘真可惜,这么优秀的继承人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看度卡因大人也是老糊涂了。’”
“我连忙说:‘是我把他老人家给气到了,这件事和祖父无关。’”
“藤田先生又叹息了一声,随后问道:‘安格斯少爷看上我们这里的什么岗位了?您直接说就好,只要是鄙人能说了算的部门,您就可以直接入职。’”
“我连忙摆了摆手,‘这样对其他应聘者很不公平,您只要把我当成普通人就行——我是来应聘状师这个岗位的。’”
“藤田先生先是一怔,随后尴尬一笑:‘安格斯少爷……你这就有点为难我了——我虽然是这里的老板,但并不是最大的股东。有关状师的招聘我只能给予董事会意见,并不能擅自作主……所以,呵呵,不好意思……’”
“我连忙说:‘没关系,您按正常的流程走就行——我也说了,您把我当成普通人就好。’”说到这里,安格斯便叹了口气,摇头笑道,“当年的我一点城府都没有,连他话里暗藏的意思都没听出来——他所谓说了算的部门,其实压根不存在。他的这个说辞,也不过是为了让我跳入陷阱所设置的诱饵罢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经历了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刻——那四位状师开始对我轮番轰炸,就好像我是个不自量力的傻瓜一样。有人说我的经历就是一张白纸,除了学历漂亮之外一无是处,所以不适合做这行;有人说我连奖学金都没得过,成绩也不是最优秀,可见并不是特别优秀的人才,他们所并不需要平庸的人;还有人说我研究生期间学的是学术型法学,如果没有状师的经验很难胜任这项工作,建议我还是先从助理做起。说实话,我当年有点心高气傲,而且我的很多同学都在这个行业内——他们一毕业就签了好的事务所,有几个上了几年班之后还成了比较出名的状师。我当年虽然没有工作经验,但也不至于像他们说的这样不堪吧?于是我便有些生气了,跟他们说了几句有些意气的话——我说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歧视!我的同学某某,没毕业就被某事务所签走了,他也没工作经验,可现在也成为了比较出名的知名状师。你们不能只关注我的现在,而不考虑我的学习能力吧?再怎么说,我也是源物语大学毕业的学生,能考上这所大学的人,智商不可能太低吧?”
“有一位状师跟我说,‘升学考试不代表一切,人生的经历才代表一切。你虽然是源物语大学毕业的,但也代表不了什么——源物语大学最好的专业都在理科,而你偏偏选了一个连公司入职考试都不能参加的文科专业——法律。再说,你还是度卡因大人的孙子,我们哪知道这学历有没有什么水分?’”
安格斯无奈地耸耸肩,“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啊,这个专业是祖父给我选的,我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在二十四岁那年还要出去找工作吧?如果我有可以预见未来的能力,我当初就报考源物语大学的物理系了——说实话,我理科还挺好的,要不是祖父非让我报考法律系,我都有可能去学量子通信了!”
有人说道,“他们这些人够没礼貌的。如果没打算让安格斯大人入职,那就别发面试通知。既然发了面试通知,那态度就应该好一点,干嘛非要侮辱人不可呢?”
安格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安格斯大人,那后来呢?你不会和那些人一直争辩了一个小时吧?”有人问道。
“我当时就火了,说:’我常年是圣玛利学院的前二十名,你们完全可以查到!你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我是来面试的,不是来听你们侮辱我的!’”安格斯摇头笑了笑,“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天的我异常烦躁,不仅和那几个人争论了整整一个小时,而且还和他们大吵大闹了一番——他们说我是不可救药盲目自大的假纨绔,我说他们是歧视学历嫉妒名校的老顽固;他们说我是没有礼貌不尊重人的自私小人,我说他们是狗眼看人高高在上的作态伪君子……我们互相对骂了很久,直到藤田先生把保安叫了过来,这场闹剧才算停下。我最后还对藤田先生放了句狠话——俗话说,莫欺少年穷,我今日的落魄不代表将来也会如此!你们等着瞧!我安格斯·卡奈一定要把你这间破事务所给收购了!我要让你们全都臣服在我的脚下!”
之前提问的那个人说道,“所以您才会收购快要破产的藤田法务——您是想报复他们当年对您的不敬。”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但也不全是。”安格斯笑道,“几年之后我在整理祖父的遗物时才知道,当年这件事是他老人家的一手策划的——他想让我放弃可以脱离家族独自生存的想法,从而逼我回去跟他道歉……藤田法务还算好的,毕竟还邀请我面试了,其他的事务所,不是回一条抱歉的信息就是把我给拉黑了……我每天都徘徊于焦虑和痛苦之间,有段时间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个废物。芬妮的肚子越来越大,我也就变得越来越焦虑——经常躲在卫生间里哭,还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我又不敢在芬妮面前表现出难受的样子,只能忍着,于是没多久,我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食欲不振,精神萎靡,还经常魂不守舍的。有一天,芬妮看着我的脸对我说了一句:‘老公,你好像瘦了,是不是人工合成粮吃不习惯?要不然我去找爷爷要点面粉吧——你看,我肚子都这么大了,要点吃的不过分吧?’我当时再也控制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说我是个废物,连续投了一个多月简历也没有人要我,再这么下去,我就真成废人了!芬妮抱着我,柔声安慰我,‘不哭了,不哭了,明天开始我帮你一起找工作。你看,我们有那么多同学,还有那么多朋友,这点事不还好办吗?’我说:’我那些当状师的同学已经联系过了,但都说帮不上忙……他们说事务所最近不景气,已经不再招人了……’芬妮像安慰孩子一样安慰我说,‘你老婆可是万能无敌的美少女芬妮·亚伯,我一定能帮你找到工作,相信我好吗?’我躺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