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触摸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键盘,力道不重,如同水滴碰触般发出脆响,结合房间内仍有跳动声的老式挂钟的咯噔声,入耳便令人困倦,在脑海中形成一幅静谧和谐的画卷。
输入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伴随着绵延悠长的呼吸,双手拇指依次搓揉着其他手指指肚,将轻微的麻木感消除,戒指拿起,戴在骨结粗大,掌心满是老茧的手指上,端起已经变凉的纯净水喝了个干净。
“唉……”
黑框眼镜拆下,搓揉着眼角,腰部放松带来一声长叹,扭头,吧台上瘸子睡的正香,偶尔蹬蹬腿,也不知道是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梦。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半,不知不觉时间的流速开始逐渐加快了,以一种令所有人都产生了时空穿越的恍惚感,结束了又一年的旅程。
春节了。
这座小城至今仍未禁止鞭炮的燃放,饭点较早的人家已经开始燃放起了爆竹,咚的一声,吓的瘸子一哆嗦,醒了,抬起脑袋,舔舔嘴唇,又接着困觉。
小年之前他就回家了,今天到店里就是为了贴幅对联,另外做个扫除清清灰,干干净净的迎接新年,老陆家过年饭晚,他倒不着急回去。
早上七点多吃的饭,挺到现在肚子里早就没食儿了,饿的肚子叮了咣当的响,去厨房切了半根卢卡斯给邮过来的俄国红肠,微波炉里打了半分钟,一边啃,一边将文件保存,用时近三个月,他终于把人生中第一部书籍完成了。
全书大约十五万字,即便是自我总结出的理论,书写在卷面上也费了一番波折,毕竟要想把自己掌握的技能口语化,写的通俗易懂,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
红肠吃咸了,起身刚接杯水,一回头就发现还剩的那点香肠屁股莫名失踪了,再看瘸子也不见了踪影。
没太在意,脑中继续思考着这本书在国内该与哪家出版社合作,虽然他写这本书不是为了图钱,但渠道大一些,销量好一些也不算浪费自己的一番辛苦不是?有印象的出版社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选出了最适合自己的答案,“帝都大学出版社”。
选定了目标,其余的事儿就不用他操心了,不然还雇个经纪人干嘛?给王梓萱发了条短息,得到回复后,将藏在吧台后面偷吃的瘸子抱起,瘫在长椅上连接VPN,刷起了海外的社交软件。
即便是在华夏,他也一直关注着《流放》事件的进展,很奇怪的是,前几天还人人喊打的《流放》,如今在国外却成了人见人夸的香饽饽,尤其是在欧洲的几大动保组织挨个转发之后,米奇那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动保人士的电影居然成为了动保人士的新“圣经”。
很奇怪的舆论导向,让不明真相的陆泽都有那么一丝诧异,只能感叹人性很复杂,却又十分脆弱,仅仅是舆论的风向转变,就能改变一群人的思想。
舆论攻击在任何国家都屡见不鲜,但这么打脸的事情进展居然还能被这些“善良之人”虚心接受,就连被人唾骂许久的米奇,也在媒体和动保组织的有意的帮助下,仅仅因为与砸公司的极端动保人士和解而迅速洗白,一系列的风向让陆泽感到生活似乎变的魔幻起来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对于米奇,对于陆泽,对于环球兄弟影业而言,都是好事,先不提如今动保人士为《流放》贡献了多少票房。
单说环球兄弟收获了巨大的关注度与名气,就足以让公司的估值涨上那么一涨,成为众多投资公司眼中的香饽饽了。
看了一眼评论区,如今都是夸赞电影有深度的,曾经的那些辱骂该删的删,该沉的沉,翻了好几页都见不到踪影,确定了风向并未转变,陆泽也放下了心,将瘸子放心猫包,今年最后一次整理酒馆后,关门歇业。
门口停着一辆蓝色猛禽,新换的,原本那辆蔚来被处理进了二手市场,原因是电池低温条件下亏电的问题至今没有解决。
即便没有出现扔在马路边的情况,但时刻提心吊胆的看着里程数确实也很糟心,他也不是差钱的人,干脆利落的换了辆省心的开,还具备很好的越野与载货能力,没事拉些货物或者接上山采蘑菇、打松子的老妈回家都比较方便。
最舒心的是这座经济仍在退步小城,车辆比较少,并且没有皮卡限行的规定,甚至有时你还能看见有驴车在路边卖些蔬菜瓜果,这种路况使得即便是将近六米的大家伙行驶时依旧可以保持很好的架势感受,这点是陆泽买皮卡的主要原因,至于十五年强制报废……
你跟陆泽提这个?
相比于逢年过节时空荡荡的一线城市,人口流失颇为严重的地区反而在此时变的热闹起来,满大街都是出来玩耍的孩子与年轻人,街上洋溢着平日里很少能够听到的稚嫩笑声,仿佛老迈且丧失活力的小城在此刻忽然返老还童,重新散发起一座城市该有的活力。
赶紧拉开车门,钻进早已热好的车里,生怕这只十一岁的老猫受了冻,毕竟是大龄猫了,即便身体倍儿棒,除了瘸了条腿之外啥毛病没有,但抵抗力变弱也是无可奈何。
短暂的行驶中,他也算是倒霉,车被孩子扔出来的小鞭给崩了,车盖子被崩出几个白点,吓的孩子傻站在路边一动都不敢动,素质倒是不错,没想着惹出事就跑。
过年了,陆泽也高兴,压根不想计较这点小事,更何况他也不是心疼车的主,拉货的车皮实,无所谓的事儿,但警告还是该有的,自己不嫌晦气,不代表别人不会追究,大过年的被车主追赔犯不上。
“去道里玩去,看点车,大过年的别让你爹抽你一顿。”
说完,从车里递出两袋奶糖,用红丝网袋装的,糖不便宜,一块儿能合上三五块钱,是留着给那些家族子侄们拜年的时候分的,预备的多,给几个还算有些缘分的孩子分上一些不算什么。
七八岁的孩子大多会犯个好赖不分的毛病,说白了就是蹬鼻子上脸,你要温声细语的说,他们真不一定当回事,所以板着脸警告一番还是有必要的。
“谢谢叔叔,叔叔过年好。”
“嗯,过年好,注意点车,没人的时候再放。”
过年过节在路上可不就希望听到这种话么,年味蹭的一下就上来了,面容也柔和了些,点点头,看着一帮孩子乖乖靠在小区围墙边上,跟罚站似的站的倍儿直,笑着摇摇头,脚下点了脚油,却又缓缓的踩了踩刹车。
金希望学校,大巴车停在门口,一帮父母围在旁边,满脸笑容的闲聊着,孩子们也在,外面穿的羽绒服,里面隐约间露出些红色的衣服边角,人手一把红色小扇子,个别的腰间还带着小鼓,也不知道是要上哪儿演出去。
隐约间也能见到小章老师的身影,脸上涂红抹绿的,眼皮子抹的颜色跟绿豆蝇一个色儿,扎着两个丸子头,红绿相间的花棉袄显得乡土气息十分浓郁,让陆泽有了些印象,好像是听人说过,学校这帮孩子受邀去辽台演节目了。
不是春晚,如今地方台春晚仍要比央视晚一天,孩子们参加的,是地方台年三十的下午节目表演,好像叫什么百姓舞台,可即便不是春晚,也足够这帮孩子与家长们兴奋上半年了。
说起春晚,陆泽也收到了春晚的邀请,央视和地方台的都有,希望他能露个脸,在大圆桌子边上傻乐鼓掌,甚至很早之前就有电视台要请陆泽去演个小品,包括央视。
但陆泽都给拒绝了,依旧包括央视,比起其他艺人而言,陆泽好就好在有底气拒绝,毕竟这几年的春晚的节目总导演都是一饭桌上喝过不知道多少顿酒的老哥们了,好说话,就俩字,不去,人家也就不打扰陆泽一家子阖家欢乐了。
当然,私下里也被抱怨过不给哥们面子,好不容易求你一回不给办,但都是玩笑话,罚上三杯酒,事儿也就过去了,没人真会计较陆泽不上春晚这件事。
这也让很多圈里人一直奇了怪,你说陆泽当着明星演着戏,每年春晚都不去,露脸的场合你不来,全国仍然有大几亿人不认识你,这种操作真让人有点看不懂。
但自己的事儿自己清楚,放在前几年,人家叫了,那他肯定得去,一是想去,二是不得不去,而现在他所想的,就是去春晚吃不了年夜饭,不如在家吃饺子,啃肘子,喝上二两白酒来的香。
大过年的不找舒坦什么时候找舒坦?
即便上了春晚以后身价肯定会涨,但他的消费能力……说实话连每年银行给的利息都花不完,大件儿全走公司的帐,到时候税费抵扣相当于白来,而小件才能花几个钱?
如今他也算是富豪了,几亿的身价还是有的,虽然不投资,不炒房,除了演戏没什么来钱的道儿,但按他的话说就是够花就行,如今还在演戏,已经跟系统没有太大的关系了,真要是不想演了,即便是系统逼着,他每年就在国内拍俩月电视剧行不行?其实是可以的。
这系统的好处就在于当你的能力逐渐提升后,系统对你的要求也在逐渐放松,不会像曾经那么步步紧逼,只要你别把这一身的本事废了,还从事这行,它也不会再拿鞭子抽你。
至于脑子里的那些人,如今陆泽跟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只要陆泽还在演戏,他们还想出来?费劲。
那为什么还往好了演?不去混日子?原因更多其实在于不演戏了,坐拥金山,他不知道干什么,那种状态远比有系统催着你更可怕。
一年光利息就上千万,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吃利息就能大富大贵,可三十来岁就退休养花种草,熬鹰斗狗?那不是这个年龄段该干的事儿,谁都享不起这种福,没几年病就得找上你,说白了就是死得快。
这点陆泽是有些迷信的,生下来含着金汤匙的享福那是人有那命,你一劳碌命闲下来基本上命就到头了,这也是陆泽不让父母住城里的原因,更也是他所理解的为什么系统仍强迫他工作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怕陆泽翘了辫子。
毕竟有了钱,谁他妈不作啊?
并且他喜欢演戏,就喜欢享受那种在片场里被人视为上帝的感觉,远比生活中得到的吹捧真实的多,可以感受到那种仰视的崇拜,让他认知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其他的无数行当里,有着大量远比他成功的多的人才,唯独在演员这个行业中,他就是最顶尖的,站在最高的山峰之上,没人可以超越他,这种感受令他不间断的欢愉,你让他怎么不去热爱演戏?
最后,他可是答应过米奇,要一起把环球兄弟做大做强,随着对于公司的认同感逐渐加深,这一梦想也逐渐将陆泽感染,使米奇一人的梦想,成为了他们共同的梦想,既然有能力实现梦想,那为什么不去试试看?
有太多理由可以令他为演艺事业奉献终身,那么他就该为这份事业奉献终身。
一路走来,车辆良好的通过性令他可以快速越过那些往日需要多加小心的坎坷,卷积着泥泞直奔家门。
院内,陆卫国坐在马扎上,拿着喷火枪烤着猪脚毛,伴随着皮肉的逐渐焦黑,蛋白质燃烧的味道也弥漫在空中,烤好一只,扔进已经开始结冰的水盆里,抬头看向驶来的车辆。
“小楠!”
“哎!”
陆泽喊了一嗓子,她穿着围裙,带着套袖,从房子里跑出来,工作上虽然事无巨细,从未犯错,可生活中仍有些毛躁,大冷的天,手居然还湿着,边跑,边往围裙上蹭着。
“先回屋把手擦干净,然后把车里的东西拿进去,爸,给我,天冷,你进屋。”
陆卫国没拒绝,关了火,把火枪给了陆泽,接过陆泽手中的猫,被陆楠搀扶进了屋,由陆泽负责剩下的工作。
点火,炙热的火焰喷了出来,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火焰喷出的瞬间仍缩了缩脖子,随后细致的将猪脚上的棕毛全部烧个干净。
坐在马扎上,蜷成一团烤着猪爪,风一吹,为了不让鼻涕流出来只能隔个三五秒就换一口气,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
现在找个不认识的人过来,指着院里烤猪爪子这人,说他是影帝,一年能赚好几千万甚至上亿,谁信谁二逼?
这就是褪去光环的他,如果不演戏,这副形象就定格成了他。
收起了光芒,成为了泥塑一般毫无光泽的人,谁能甘心?所有人的努力,都是为了人生中少有的光辉时刻,而陆泽,也在积蓄着光芒,等待下一次走进大众的视野,将泥塑的外表脱下,全力以赴的让自己亮起来……
照他个万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