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过雨，御花园落叶纷纷扬扬撒在地上，甚是美妙。
“如此落叶，不过想起了你的’飘叶赋’。”
慕玘听着魏安辰的话侧身，才发现他已经站在了身边。
慕玘微笑，“皇上怎么知道？”
“以前听你兄长说过。”魏安辰才想起来，慕玘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当年他去慕家看望慕轩，见到慕玘在院后对着落叶悠悠扬扬一篇“飘叶赋”，他在她后面，看着她瘦弱的身影，也许当时，就动心了。
“原来是这样。”
她的赋，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
不过那一年，把《飘叶赋》了子川。
洛子川是唯一看过的人。
魏安辰偶然一提，让慕玘想起了洛子川。
不知道，子川现在如何了。
“你在想什么？”
看着慕玘出神的样子，魏安辰无来由的有一股怒气，。
“没什么。”
魏安辰点头，压下自己心头的不悦，“走吧。”
“恩。”
帝后回到听雨阁，“微臣参见皇上皇后。”
说话的人是沈则。
慕玘见到沈则神色不好，也知多日不见，便开口，“沈将军金安。”
“微臣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沈则微微点头，脸上疲倦因为慕玘这句问候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真正的超然喜悦。“向你道喜了。”
慕玘知道昨天夜里，有宫人来报，启贵宫的贵妃暴毙。
只是秘不发丧。
但她知道，潘倚碧现在肯定已经出了宫，至于是否已经被安置在将军府，还要看魏安辰的意思。
潘家是旧时王谢，只不知道潘以兴知道了自己女儿在宫中已香消玉殒，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当年，潘家携手静王害慕家中落的时候，也许就会想到，若是风水轮流转，这样的遭遇轮到自己家，应该是一种怎样的姿态。
只有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人才会意识到，怎么当时不记得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潘以兴为人本来就桀骜不逊，但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色厉内荏，不堪的事情被皇帝知道的时候，他才慢慢收敛锋芒，只是逼着潘倚碧为太后所用，竟敢在皇后那里下寒毒。
只是众人不知，寒毒也不是潘倚碧的安排。
安卿儿，反倒抽身而退了。
半点不由得自己，和沈则青梅竹马，也不得不听父亲的话入宫。
但是潘家两个孩子人并没有被父亲荼毒。
潘倚碧生性不坏，寻常闺阁女儿家的事情她都精通，品行纯良，虽然有一些宫中女子该有的心机狠厉，但却一直不表露。
潘易是个可造之材，魏安辰稀才，但忌惮着他家势力，没有让他独自上过战场，叫沈则培养着，如今也可以重用了。
潘易从来不屑父亲的做法，所以潘以兴做什么他从来不参与，倒是忠君的人。
魏安辰知道，对于潘倚碧和潘易。
他会留他们性命，不会迁怒。
但是家族都已被帝王的势力完全摧毁。
慕玘心里不适，想到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
不就是这样吗，所有的宽容和惩罚，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决断而已。
虽然家里的事情，现已平反。
而且潘家的情况与自己不同，本来就是自作孽，但是皇帝的做法确实如出一辙的相似。
只是留下的她和哥哥，一个在后宫安安稳稳的做皇后，一个还是他的重臣。
潘倚碧还是如愿以偿和沈则在一起，潘易也慢慢受到重用。
但家已经没有了，都是两抹孤魂而已。
“皇上和将军既然要商议事情，臣妾在此也不方便，臣妾还是先行离开了。”慕玘正要回头，不小心滑倒，还好沈则搭了一把手，才站定了。
魏安辰见此，知道她心下不爽快，但却还是担心着，不由得皱了眉头：“再摔着了怎么办？就在东道睡下，不会吵到你。”
慕玘不再说话，由着小夏子带了出去。
东道一如鸳鸯宫。
“娘娘先好生睡下吧，这里的一切都是娘娘熟悉的，不会有不适之感。奴才看您肚子里这个小太子闹得您这般不适，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慕玘点头，“有劳公公了。”
听雨阁正殿，沈则和魏安辰正在商议着什么。
“你说的是，金朝收留慕相，还改名慕容？”
沈则看着魏安辰的神情沉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先点了头。“对。”
“金朝怎么会？”
“只是为了还慕相的人情罢了。”沈则看着魏安辰，“慕相毕竟是忠臣，还是不要流落他乡为好。”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有另外的联系？”魏安辰心里想的，是篁朝和慕家的关系。
篁朝其实并不完全归顺祁国。
和金朝照样有贸易往来，难保没有政治的往来。
金朝如今收留慕兴，该是有与篁朝示好的一层关系。
篁朝和慕家，是未出五服的亲戚。
魏安辰心里如此：“她也许会更恨我了。”
当年的事，他不是主理人，但在慕家遭难的时间，他没有极尽所能帮助。
一边是从小关系密切的挚友，一边是心爱的人，他却终究躲在东宫，并未出手相救。
沈则听到魏安辰的话，以为魏安辰想到是慕轩跟洛氏会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他本来还以为魏安辰居然还会怀疑他们兄妹俩。
不过看他的神情，看来只是跟慕玘有关，“你在想什么？”
魏安辰道：“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沈则叹一口气，摇头，“你放心，慕相改名换姓，不能随意见人的。”
洛子安私心里，应该是想要慕玘看望慕相的，毕竟心底深切，还是与父亲有关。
但是慕玘洛更不愿叫父亲为难。
魏安辰道，双手慢慢冒出了汗，“还好她现在不在这里。”
沈则知道魏安辰说的是谁，“她有了身孕，也不会太着急。”
她是何其聪颖的人，也十分在意孩子的。
“若不是有了孩子，这东道她一步都不会走进。”魏安辰叹口气。
“她会知道你的苦心。当年你也是被百般囚困，身不由己。”沈则定定看着魏安辰脸上的担忧，“你不是无情的人。”
作为帝王，他确实已做得很好了。
对兄弟之间的情意，他十分看重，对忠臣良将，就算是家族受了难，他也不会灭九族。
“我一辈子都走不进她的心。”
“阿辰，你只需要慢慢教她知道。”沈则看着魏安辰神情。
这是一个不知情事的少年而已。
沈则微笑看着魏安辰。
魏安辰心里的忧愁，在沈则说了这句话的时候，慢慢恢复平静。
“但愿她知道。”
“玘儿聪颖，但是她身在后宫，没有办法像平常女子，但是你要相信，她一定会明白。”
慕玘的感情，太过小心，这件事情，沈则从慕家变故以后就深深的知道了。玘从来不知人间愁苦，整天笑嘻嘻玩乐。
一夜变故，她就变了一个人，变得不爱与人说话，面上的表情，也从开始的嗔喜悦，变得如此淡然。
但是沈则知道，她藏起了最真实的性情，迟早都会再次喷发出来。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慕玘成长了的样子，当真是叫人心疼。
“你给她多一点时间，她和孩子真切切陪在你身边，你要更加欢悦才是。”
魏安辰知道慕玘苦楚，他不愿意慕玘回到慕家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慕玘对于在乎的东西太过在乎了，怕她回到家中伤心更甚，反倒不好。
但现在，也该放宽心了，慕玘是很会自我调整的，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过于伤怀。
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也不会对自己太过排斥了。
魏安辰这才点头，“我知道。”他恢复帝王的冷清，“不过还是要去查查金朝，也许慕相是他的筹码。”
他相信慕玘，相信慕相，但是唯独不可信的只有洛子安和金朝，洛子安上位三年，比自己还更知道列国的渴望。
洛氏两兄弟和慕玘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但也不证明他会为了慕玘不跟自己作对，君王的谋略，谁都猜不透谁的。
沈则点头，虽然他私下也跟洛子安打过交道，但他很清楚洛子安公私分明，除了对于慕玘的时候打破过自己再三遵守的原则，但是其他的事情，他是很符合君王的样子的。
“簧朝并不虎视眈眈，但是还是要防范的。毕竟跟金国的联盟还没有定下来，这些事情，就有劳你多留心了。”
沈则道：“你放心，护国将军不是白当的。”
魏安辰点头，“你早些回去看着她吧，她病情不是很好，离开的时候宫人来报，说是十分虚弱的。”
沈则有些无奈，潘倚碧，如今虽然出宫了，但终究，他还是辜负了的。
一切都是由太后争权开始，烟云笼罩，本来平和的后宫变得一点都不平衡。魏安辰苦恼于此，又不忍心慕玘一个人忍受这，只好默默全部担了下来。
沈则看着魏安辰：“你近日脸色也不好，这还要多注意自己才是。在她面前，好歹也是原来的样子。”
魏安辰点点头，“总不能把病气过给他们娘两。”
“你心心念念都是他们了。”沈则微笑，魏安辰如此在乎慕玘，也是很在乎这个孩子的。
“怀孕女子本就辛苦。”在沈则面前，魏安辰的情意不必掩饰。
何况，此人对她情意甚笃。
沈则轻笑。
因为是心爱的人，所以一切都重要。
魏安辰但笑不语，眉间的疲惫因着这样的笑容似乎消去了很多。“我只希望她放宽心来，其他一切都有我。”
沈则知道，慕玘虽然怀着身孕，也不想管这许多的琐事。
但她身为皇后，就一定会尽到皇后的职责，说不劳心肯定是不成的。
魏安辰已帮她挡下了很多本该由她自己来担当的事情。
“她知道的你苦心，你放心。”
魏安辰看着沈则，“若是男胎，是一定要是太子的，以后要你帮我多加照拂了。若是女孩还好。”
沈则微笑：“果然是要做父亲的人，你放心，太子出生，这个师傅我一定会做的。不过若是帝姬，这个亲家我可定做定了的。”
“潘倚碧的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
沈则大笑，“所以呀，最好还是太子为好，这样我就不用受你太多苦水了。”
魏安辰知道沈则这样打趣，是为了让自己开怀一些，“你放心，我会给你做亲家的机会。”
沈则点头：“我可是记着呢。我先走了。”
魏安辰点头道：“你现在就去太医署，安排一个懂事的大夫，最好未曾见过她的。”
他起身抱拳，“还没多谢你，改日一定亲自道谢。”
“等你们大婚，我会过来喝下这杯酒。”魏安辰微笑，这件事情，也是他亏欠潘倚碧的。
潘倚碧这些年，对于东宫也算是尽心尽力，虽然他们只是暂时的关系，但潘倚碧还算是做到了一个妃子应尽的责任。
纵使是，沈则无意，他也要成全了她。
“倚碧人很好，莫要辜负了才是。”
魏安辰走进东道，被茉莉的味道引了去，皱了皱眉，“这味道太熏。”
小夏子很无奈，这是皇上亲口说的将宫里所有的茉莉花香粉全部送到东道，因为娘娘提了一句茉莉味道很好。
看来是东道的下人们不懂事，倒的多了些，万一呛着娘娘，又该是一顿教训了。
他想到这里，连忙道，“请皇上恕罪，奴才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罢了，也是朕疏忽，有了身子的人最好不要焚香，你们以后看着她的意思便是。”魏安辰摆手，朝沐浴的方向走去，没有再走进去看已经睡下很久的皇后。
不知不觉，她睡了一夜。
天色将晓，雨终于有了尽头，早晨的阳光久违宫人们有些欢喜。
婉儿看着这轮日光，满嘴含笑对着言欢，“终于有个好天气了，咱们将小姐的被褥拿出来晒晒，晚上睡着也舒服呢。”
言欢点头，“你这称呼可要注意这点，在这儿，不要叫小姐。”
言欢点着头同意婉儿的提议，也不失时机的早早提醒婉儿注意这些。
婉儿知道利弊，也笑着道：“是我该打嘴了，还想着是在我们自己宫里。”
“我们自己宫里，也不安全，还是要习惯叫娘娘才是。”言欢神色转为严肃，“现在宫里人太多，娘娘自己小心着，我们要更加小心才是。”
婉儿听到这里，不免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