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洁和胡巧巧一同走进车间,她看着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一切是那么亲切。
她尽量保持正常行走状态,慢慢走向等候区,大家的目光还是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她脚上。
“周洁,你的脚好啦?”
几个女孩围过来,问长问短。
周洁笑着点点头,“好啦,跑步都没问题啦。”
“才二十多天,恢复得挺快的嘛。”
“是的,摔得不严重,轻度的。”周洁抬起右脚,脚掌左右晃动,用事实说话。
“看你走路还有点瘸,还是很痛吗?”一个女孩说。
“不痛,只是要慢慢适应。”周洁面带微笑,坦然面对她们的各种问题。
“这次可亏大了,以后还会去溜冰吗?”
周洁赶紧摆手说:“不敢,打死也不敢去了。”
“她这是被吓破胆啦。”
“哈哈…..”女孩子们发出一阵笑声。
周洁好久没有这么愉快地聊天了,特别开心,有问必答。
夏晴走了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不听话。”
周洁捂着头,可怜兮兮地说:“轻点敲,都敲傻啦。”
“你本来就傻,还怕敲?”夏晴索性还敲了一下。
“我不傻,数数我能数到一百呢,不信我数给你看。”周洁撅起嘴,扬起下巴,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一个女孩笑话说:“你是不是摔跤摔聪明了呀?”
“应该是吧,因祸得福呗。”周洁认真地点头。
大家一阵笑。
夏晴在一旁听她说笑,觉得周洁经历过受伤之后,反而开朗了不少,她这越挫越勇的性格,真让人喜欢。
周洁瞥见不远处的谢云飞正含笑望着她,心中一动,快速移开了视线。
陈仪瞟了一眼谢云飞,若有所思。
周洁被分配了两台织机,她知道谢云飞看她伤后复工,特殊照顾。不过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既然可以借工作之便刁难她,也就可以在工作上关照她,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她可再不会因为他的小恩小惠感动涕零。
一切工作就绪之后,周洁来到杨平面前,郑重其事说道:“杨平,谢谢你借钱给我,我下个月就还给你。”
杨平对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不适应,腼腆地笑着说:“没事,我不急着用。”
周洁马上开玩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有钱人呢,进厂打工是体验生活吧?”
杨平看她又恢复了常态,这才正常嘛,“什么有钱人,你在笑话我是吧。”
旁边的夏晴走过来,笑道:“我可以证明,杨平就是有钱人,一出手三百五百不在话下。”
杨平无奈地说:“你也来凑什么热闹?你们说是就是吧,我说不过你们。”
“杨平,说正经的,周洁这几天脚伤刚好,不适合太用力,我建议,像落布这些笨重活就包在我们身上吧,谁有空就谁帮忙,你觉得呢?”夏晴提议说。
周洁急忙推辞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真的。”
杨平很爽快地答应了,“这没问题呀,包在我一个人身上就行,我是男的,有的是力气。”
“就知道你很实在。”夏晴夸奖道。
周洁再次重申,“真的没必要,我又不是身负重伤。”
“你刚恢复,注意一下啦,不然再有事我可没钱借了。”夏晴故作嗔怪道。
“是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不能大意。”杨平也说。
盛情难却,周洁只好答应,“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二位大善人,大债主。”
“是啊,我们是债主,你得听我们安排。”夏晴毫不客气地说。
“什么债不债主的,多难听。”杨平笑着反对。
周洁坐在纸箱上,揉着脚踝,站立久了,脚有些胀痛。
“周洁。”陈仪走了过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周洁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
陈仪毕竟是上级,给她看见摸鱼多不好。虽然陈仪自己也经常偷懒不管事,但是她是干部,身份不一样。
她以为是机器出了状况,看了看自己负责的机器,都正常转动着。
“没事,我只想和你聊聊天。”陈仪说。
周洁笑了笑,暗暗惊讶,她们算得上情敌吧?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
远处,谢云飞带着微笑进了织布区,见陈仪和周洁在聊天,略显惊讶。他止住了脚步,胡乱地瞄了几眼旁边的机器,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陈仪扫了一眼周洁的脚,“脚没事了吧?”
“嗯,没事。”
“没事就好,我就直说吧,听说你和谢云飞谈过恋爱?”
周洁不知她何意,反正这是车间里人尽皆知的事,就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们是闹矛盾了吗?”
周洁沉默不语。她不想和她谈论这些,就算她是上级,她的私事没义务要告知,除非她想要撮合他们。
陈仪等不到她回答,接着问:“为什么?是因为他结婚了吗?”
虽然和谢云飞有些过节,但周洁不想别人误会他,进而影响到自己的名声。
“他没有结婚,我可以确定。”她摇摇头。
陈仪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她沉吟了片刻,笑了笑说:“我想向你道歉。”
“为什么?”周洁很惊讶。
陈仪似乎不好意思说出口,“我不知道你们是在谈恋爱,所以才……和他拍拖的。”
周洁愣住了,他们拍过拖?陈仪亲口承认了!本来半信半疑的事,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谢云飞真的背叛了她!
“不过我和他已经没什么了,我不能横刀夺爱,现在把他还给你。”陈仪笑着说道。
周洁张口结舌,照她这种说法,她是否该说声谢谢?
谢云飞再次进到织布区,微笑着来到周洁面前。
正靠在机器旁沉思的周洁抬起头,木然地看着他。
多日不见,谢云飞竟有些不敢和她对视,低头看着周洁的右脚,关切地问:“脚伤好了吗?”
见她穿着黑色凉鞋,娇小玲珑的脚趾头雪白如玉,难怪书上称女子的脚为玉足,真是名符其实。
周洁把右脚略略往后收,低头简短地回答:“好了。”
“怎么不休够一个月呢?”他抬头看着她的脸说。那张脸似乎清瘦了,却依旧美得让人心动,更加我见犹怜。
“我要挣钱还债,你的钱下个月就可以还你。”她转过头看着转动的机器。
她还是那么倔犟,谢云飞暗叹一声。
他笑着说:“不用还,我也不是来要钱的。”
“那组长你还有什么事吗?”她态度谦恭。
谢云飞见她这疏离的态度,马上就有些来气,为她打饭二十多天,还没有捂热她的心?
看在她刚刚康复的份上,不和她计较。他耐下性子,说出一直想说的话:“那晚我说话有点过火,我……并没有和陈仪拍拖,那都是气话。”
“……”周洁却默不作声,脸色暗了几分。
谢云飞疑惑地看着她,他受了怨屈,还向她道歉了,她怎么还是这种态度?
周洁见他望着自己,似乎必须要说点什么才行,就淡淡地说:“没关系,都过去了。”她平静地说完,走向另一台机查看。
谢云飞听她说的轻描淡写,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原谅他呢?还是说分手了不重要了?
他跟着过去,试探地问:“我想和你谈谈,我们下班后出去走走吧?”
要是在受伤前,周洁一定娇羞地答应,这一刻是她长久的期盼。
抑或是在一小时前,她也会考虑考虑,也许会给彼此一次机会。
心随境迁。此刻,在和陈仪谈话后,她听见这话,心中波澜不惊,面不改色。
她摇摇头,漠然地说:“不用了。”然后再次走开了。
这句话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谢云飞怔在原地,看着转动的机器出神。片刻后,他阴沉着脸出去了。
周洁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叹息。
经过一些事,看清一些人。
这一个月,她认真思考,梳理了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发现他们在性格上有诸多的矛盾。
她自知有些任性,爱生闷气。和赵光明一起时,他会包容她,生气了会哄她。她也很好哄,三两句话就会心软,再大的气都会烟消云散。
习惯了赵光明对待她的方式,让她不自觉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谢云飞。
可是谢云飞和赵光明不同,他虽然也愿意为她付出,但是希望她乖巧懂事,理性豁达,她的小性子他不会惯着。
他十分理性,还有些骄傲自负,不会轻易低头。而她自尊心极强,不轻易妥协,所以常常会碰撞得火花四溅。
归根结底,是他们性格不合适。
两个不合适的人,就像两只想拥抱的刺猬,本想给彼此温暖,却把对方扎得遍体鳞伤。
他的骄傲她不理解,她的诉求他不明白,他们的关系注定会渐行渐远。
陈仪的话,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为她的心墙装上了一把锁。
宁可高傲的孤独,也不违心地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