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问情
“我昏睡了多久?”景习声音嘶哑。
“小妹你说啥,你再说一声,马哥听着呢。”
“。。我睡多久了。”
“你躺了有十几天吧,还是嫂子挺着肚子施舍了你几口。”景习没再多问什么,侧过头闻了闻他们给她伤口上包的药,伤口并没有愈合,甚至还带着点异味。
“马哥能不能帮我找些药草。”
“小妹子你是大夫?”马哥闻言一愣,“可是我也不认识那些药材。”
景习转头查看了一下一旁的柴火。
“在你们砍柴的地方不远,你们应该经常见到的。叫做根紫草,也叫作紫毒草。”
马哥打断道:“那个我倒是认识,可不是有毒吗?”
景习顿了顿,“在它附近三丈以内低洼处,还会有一种叶边有交混纹路的暗黄长叶杂草。一起采些回来。”
“三叶比一长叶的比例,加入现在的药草一起碾碎敷上。”
三天后,景习已经可以自己起身了。她被冲上岸应该有段时间,马嫂子说拉她回来的时候衣服是干的,她身子又不方便就没换,只给她最明显的伤口上了药。
“那时候我附近还有什么东西吗?”
马哥:“没呢,我看过就是碎石子。要不马哥给你回去找找。”
马哥自从药草起效后,对她都是这个热切的态度,原因的话,要么是因为这个十几户的山寨常年没有大夫,要么就是因为他快临盆的妻子,最大可能是两者都有。
当晚,景习要了些水洗漱,完事后盖着马哥热情找来的好几层旧衣服当被子。
那种情况的高热她能活下来,系统应该也帮了忙,伤口发炎也被药敷挽救了下。
第二天起,她除了有些虚弱已经能从席子起来了。这几天,她用系统扫描地形的同时,也从马哥嘴里,了解了这寨子的一些基本情况。
乱世军火盛世贪腐,本就是比山虎更厉害的东西。只远山县天高路远山林众多,所以情况更复杂了些。像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山寨,在这一脉山地数十岭间多如牛毛。多是熟悉的几人凑一处,再能招些散人,就是一个山寨了。
可商人也知道地方乱,没什么人敢来,所以基本大多山寨没开过张,不同山寨还得经常走亲戚一样来回走动,商量怎么去县城换物资。
到了四月,落了几场雨后天气渐渐回转。马嫂也接近临盆。
景习也把药方给了马哥,让他上山采了些给马嫂恢复身体的药。
马嫂是头胎,这种山寨基本都是生过孩子给没生过的接生,景习混在里面也很突兀。
“她就是二傻媳妇?”看着最壮硕的一位咂嘴打量了她几眼,景习抽了抽嘴角。
屋里加景习四个,屋外等着的就多了。景习拿起看不出原色的旧布给马嫂擦汗,一边帮她按着穴位助产,一边遥控着接生那边。刚刚那大嫂子则边给马嫂鼓劲,边帮她接生。热闹着急的过了两个时辰,母子平安。
经过这一仗,景习很自然的融入了这个山寨。帮马嫂出了月子后,她也得到了间旧屋子当临时住宅,本是叫做马大的人房子,马二赞助。
再之后景习当着大夫免费看诊,收点采药的钱换生活用度,顺便养伤,勉强自给自足。
到了六月大暑,她伤口长全。上山回来,见门口有平常不见的几个嫂子等着,意识到马二请人上门提亲了。
景习皱了皱眉,转走向大当家的屋子。
“建学堂?”
“对。教会识字,教会官话,走出山里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山匪的儿子。”一下子就砸准了大当家的软肋。
“那户籍怎么办?”大当家也知道自己想多了,走出这几个县在当地想个办法补上不就行了。这一想好,就迫不及待招了手下的人商量。景习也不急,就呆着等他们讨论好。
商讨了两天,最后定下在山后建了个学堂,景习把建房子的费用,折成了包学生们半年三餐的费用。
马哥做门的时候,问到学堂叫什么名字,景习坐在药炉前想了想。
“叫山药堂吧,我给你写,你照着刻门上就行。”
成房的工艺自然比不上山中一气呵成的美感。之后还要准备桌椅,多了一月,才在七夕那天开始迎接新生。总也十三个人。
新生从三岁到十几岁,景习分成七岁前后两班,从简体数字开始教学。没有纸笔,就用树枝做笔沙做纸。
除了偶尔学生家长来问今天做的什么菜色,惊呼那个也能吃吗?给她的生活增加了点热闹。
半年后,附近山寨也送了些学生过来,因为来回路程太远,她只能建了个宿舍。原本她用来种药的梯田被学走,秋收之后她这边的菜色也都不用再出去换了。再晚些,她移植了半亩的山竹在房后,空了做了个竹笛。
一年后,又逢大暑。
宿舍后,景习刚和学生下完棋,松手让他们自己玩,自己拿着新笛子走去凉亭。
亭子能看到不远处的梯田,田上还有人在忙活。她感念一起,就捏着笛子随口吹了段新曲子,完了忘了干净。而后磕磕绊绊的回忆起刚刚的灵感,吹一段停一段。
“这段调长些会好点。”景习放下笛子回过头,看见江舟正皱眉。“音杂。”
“先生~~”她身后四岁的小姑娘张着手来找景习。“饿了,吃饭饭。”景习把小姑娘抱起,往屋内走去。她都快忘了,凡人看不见江舟。屋里放下小姑娘,让大孩子带她去吃饭,才自己回头,走回后头房内。
这个房间比她在山中的木屋还紧凑些,景习随手把笛子丢进桌上:“院长怎么找到我的?”
“沿河路找了下来。”
“要找两年?”
江舟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
“院长,我不认识路。”景习拉住江舟的手腕,俯身拉近她。“江舟,这个世上除了你,我没有其他路回去。”
“不可能,只要你找到契约任何一只精怪,都能带你回去别院再回转学院。”江舟不适的往后微仰,皱眉反驳:“而且你的祭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生效,所以你的时间是足够的。”
景习扯起嘴角松开手:“院长说得对。”
手下转为关紧门,拦腰捏住江舟的腰,低头吻住她唇瓣,另一边手探入她后颈。“说不定我就是想看看我的祭契会不会失效。”
江舟愣了下,被动应付着她的索求。景习停下又问。“那为什么祭契到期之前最初的那段时间,你没来找我?”
而江舟指尖沿着景习侧脸抚上她眼角疑惑问道:“你是在哭吗?”
“不是。”景习拉下她的手腕。“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是婚契正在激荡的原因。”
“那天我赶到的时候,只有精怪们围着受了重伤,脖颈还插着匕首的司妙,我只能把她先带回去。而且那时候我们的契约又很平稳,后来听了精怪们的转述,才想回去找你。”
“匕首?”
“对,没有精怪能说出那是怎么出现的,它们也都在关注你和男孩那边。”
“嗯。”景习应了声,“那司妙没事吧。”
“她没事,我赶到的很及时。”
景习点头放开江舟,人也退开了些。“我知道了。”江舟眼见着景习恢复了克制,一如最初笑得平淡,好像刚刚奇怪至极的不是她一样。
“院长要带我回去吗?”
“对。”江舟点头。“回去以后,我们先了解一下关于你身上祭契的事。”
“我知道了。”
景习出门,找了学堂上学的最快的一个小孩。“阿跑,我之前给你的书本你带身边吗?”
“我带了,先生。”
“我要出门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小班学第一本,大班学后一本。你们学第三本。学完前我肯定回来。”
“我知道了。”
景习回房间收拾了下,把钥匙都拿给阿跑。江舟跟着她边走边看,一时竟有些好奇这方小学堂。
去了山顶,青藤化鸟带两人上天,往西北方直飞。半天后就回到了山中学院。
落下悬棺崖,两人落地。
“院长,我有些累了。能晚些说事吗?”江舟点头,把她的妖精书还给了她。
景习接过妖精书后,走到崖边一处,又新开了一处传送门,转眼消失在江舟面前。
回到地下屋,景习无视了满地的灰尘,往药房走去,把包裹里的小包油纸拿出来,拆出数十只奄奄一息的‘荧火’,倒入一个竹筒。然后把屋子里的机关检查了一遍,就坐在那里等江舟。
晚些,江舟下课后回来,见落一地的灰和难闻的气味皱眉。整个屋子,只有一行脚印证明景习还在。
她跟着脚印和敞开的门往里走。景习坐在最里层靠着墙面,低头看手上正把玩着一只竹筒。听见声音抬头看向江舟。
江舟问:“你呆在这里做什么?”
景习:“我刚刚回想起祭契为什么失效的事,我可能有点头绪了。”
江舟走近了些,站在她面前问道:“想到了些什么?”
“就是些灵感,也说不好,”景习摇头道,拿起竹筒,松开堵口喝了小口。喝完站起揽上江舟的腰吻了上去。
江舟被迫咽了一小口皱眉:“木露也失效了吗?”
景习平静道:“就是些普通的水。”手上接住软在自己怀里的江舟。
“木露的过期时间应该在五年左右,那时候灵性才会散完,变成普通的水。”
江舟皱眉:“你做了什么?”
景习把人放在椅子:“院长之前不是还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回来吗?其实还有个原因。”
景习边说,边把按下机关,把门关牢,另一机关把暗层换出来。“我在那边发现了‘萤惑虫’。”
“是一种自发荧光,能迷惑身体不杀死它们的细小虫子,每一只萤火都是数万小虫的集合,能随着身体呼吸打嗝,排泄,排汗等活动自然排出拯救自己。我实验了下对妖精也是有效的。”
“找到后,我就发现我计划里的通道就有了,但是萤惑成虫只活在夏天。”
“幸好院长正好找到我了,不然还要更麻烦。”
江舟冷下脸,“什么计划?杀了我吗?”
景习瞥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漠然道:“你以为你的性命值得我图谋吗?我又不是缺那几根柴火。”景习说完就继续手上的动作,江舟抿下唇,看向她手上。
景习转头看了眼,“是想知道这些是什么?这是对你特制的睡眠粉,先前的失效了,我需要重新做一份。”一份做完,景习蹲下划开她们两个左手,引动婚契,共同契约了那数十只萤惑。
江舟:“和我定下婚契也是因为这个?你想契约那些的萤惑灵性应该不够。”
景习:“院长说得对,但萤惑因为族群的特殊性,只需要有一只足够灵性的‘萤心’就能统帅数十只上数十万的萤惑,所以我们只契约一只就够了。灵性的话,一只的浓度我的血还是培养的起的。”
江舟皱眉:“你用了蛊灵派的养蛊法?”
景习:“你不用想多,我对蛊灵派没有兴趣,只是觉得有用借用了下方法。”
几十只小萤火在景习的牵引下,化成了一只小指尖大小的萤惑,然后分开进入两人的血液。景习把睡眠粉混在木露给她喝下,才把人抱起放到另一间干净的卧室,开始给两人换血,在萤惑的影响下,过程没有任何排斥。景习很快就用江舟的血,强制把江舟和祭山的魂契转到了自己身上。
江舟半途醒来,看着闭眼皱眉的景习:“这是你从哪里知道的?”
景习:“怎么醒那么早?”
江舟看下剩下的药粉:“粉末原料就有些潮了。”
“嗯。”景习:“精怪灵性足够,进行分根繁殖时,可以由先前的主根决定契约在哪边。你睡着时,被统一血魂的我们传出分离信号时,当然由我主导你们的契约。”
“你要这段魂契做什么?”
景习想了想:“大概会先报仇。”
江舟皱眉:“不要乱用。”
景习笑了笑:“不然会像你一样,离不开这座山?”
江舟纠正道:“我能出山。借用祭山的力量会消耗你魂力,人族可能会早夭。”
“那我死了,祭山就毁了,那是挺不错的。”
江舟摇头:“一段魂契毁不了祭山。我都是不知道多少个继任者了。”
景习笑了笑:“那说不定我能青出于蓝呢?”
江舟见景习不听劝,也直皱眉。“祭山是世界子树你知道吗?”
景习转头看她。“这倒是没听说过。妖精文来源的那棵世界树?”
江舟:“准确来说,是世界树断根上发新芽,却生长出的树瘤。”
“世界树是所有精怪的母树,子树具有母树的部分特性,能完整掌握范围内的地脉,也被所有吸引过来的精怪守护。”
“夜班的精怪还好说,祭山南面的才是真正的刺头。”
景习俯身,上手扯了扯她的脸,被她拉下些:“江舟,你们的母树是什么样的?”
江舟想了想。“是根源之初的土地上,遮日蔽月的一方神明。我得到的记忆里那里总是萦绕祥和与温暖。”
景习亲了亲她侧脸:“你该和它换一换,你当子树才合适。”
江舟反驳:“我们都是母树的孩子。”
景习沉默了会儿:“怎么突然这么杠?”
江舟突露出虎形,转压上她,口吐人言:“我言行就是这样,你先把魂契还我。你拿了魂契也活不过十年,还不如早些给我,晚了契约也会回退到我身上。”
景习抬手,给她挠了挠下巴:“头抬起些。”
江舟低头咬住她左手甩开,自己跃下床,走到一旁躺下。
景习见她真生气了,也起身转去洗漱。
第二天大早,景习被一大猫重压醒来,敷住脸想起自己不喜欢猫是有原因的。
大猫正烦躁不安的甩着尾巴在门口来回走动。景习洗漱完,走出门前:“要是无聊了,把先前的房子打扫一下。”
江舟:“又不是我两年不回来才没打扫的。”说着尾巴勾上她的腰,被景习拉开了些。“我今早还有课要上,让我出去。”
景习歪了歪头:“等我死了,你就能出去了。”
大猫人立起,扑向她,显然不想简单放过她。传送门后伸出树藤帮她挡下。
江舟化人拉住她沉下脸警告:“景习!别乱用魂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