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十八、卯时、许昌城、南城门外】
拦住徐恪的不是别人,正是少山监察院长老了凡。
“小子,我正愁找不着你,你竟送上门来!”
了凡不等徐恪答话,掣出一根长铁棍,飞身而起,一招“提棍冲天直打”便朝徐恪当头打来。
徐恪不愿伤及红马,一提缰绳,红马转身一跃,已在数丈开外。
“怎么?不愿下马来战?”
了凡见徐恪胯下红马生得高大神俊,自忖在马下没有优势,于是言语相激道。
徐恪见了凡性情如此暴躁,一见面就要动手,心中不由暗忖何以这老儿如此蛮横,难道落阳还未曾回到少山?
然当时情形已不容徐恪多想,他跳下马来提剑在手,二话不说便与了凡斗在了一起。
那了凡手中铁棍虽打造得异常坚固,但毕竟不是少山掌门了空手中的降龙杵,而徐恪手中的昆吾剑却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二星利器。初时,徐恪仗着兵器上的优势,尚能与了凡斗一个旗鼓相当,及至后来,了凡铁棍中所蕴含的沉厚内力如排山倒海而来,徐恪便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周围的行人见这一老一少忽然在城门下打斗在了一起,都不禁纷纷上来围观,但见了凡铁棍舞得呼呼直响,徐恪长剑透着一股凌厉剑气,剑棍相交之时,直打得地面尘土飞扬、砂石四起,又都吓得远远躲了开去,只有一位身穿灰色长衫的青年,非但并未躲开,反倒在旁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少山地处许昌府,本就离许昌城不远。今日了凡整好要进许昌城办事。他性子急躁,天不亮就出门下山,是以来到城下时,城门尚未打开,只得跟随众商旅一道在城墙下苦等。
天光渐渐大亮,了凡本在眺望远处山景,却忽见前方一匹大红马如风而来,远远看去就如一团火焰一般,忍不住心中赞叹,端的是一匹好马!
及至红马来到近前,了凡却惊见马上之人竟是徐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下他不由分说拦住马头便与徐恪搏杀了起来。
了凡在少山潜修内功数十年,一身纯元内力堪堪已至登峰之境,功力与少山掌门相比亦在伯仲之间。之前在杭州城北的官道上,了凡曾力斗舒恨天与管塘两大青衣卫高手,犹自占了上风。此时与徐恪在许昌城下力斗,了凡毫无保留,一出手就使出了全力,这让徐恪如何能敌?两人斗了三十余招之后,徐恪渐感真气不支,每一剑出均被了凡内力所压制,几乎已露败象。
了凡心下不由暗暗得意,心道那一夜在杭州城北,你本已做了我棒下亡魂,偏偏你们那位“钦差”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让我师弟犹如遇鬼一般,吓得慌不择路匆匆逃回少山,至今想来实为毕生之耻!天幸今日让我在这许昌城下又遇到了你这小贼,看你今日还能如何保命?!
不料,此时的徐恪忽然大喝了一声,手中昆吾剑倒转,一阵凌厉剑气透过薄刃激打而来。
“破金断水!”
“开木荡火!”
“裂土破金!”
了凡急忙运棍相挡,取了一招守势“盘棍压山”,饶是他内力深厚,见徐恪剑气如此霸道凌厉,却也不敢稍存轻敌之心,当下运起七十二路“伏虎棍法”,全力与徐恪周旋……
徐恪心中顿起一股好胜之心,他“嘿”然一声,强运真元致气海鼓荡,剑气透过薄刃纵横飞洒,一把昆吾剑使得犹如蛟龙飞舞,一时间,又与那了空斗得是难解难分。
眨眼间,两人又斗了三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
了凡使完七十二路伏虎棍法后,又运起师弟了空的三十六路降龙棍法,与徐恪见招拆招。
旁人不识端倪,只道两人以铁棒长剑不时击打碰撞,然高手自然可看出,此时的徐恪与了凡已然斗了一百余招,两人虽已施展出平生之绝学,却仍看不出孰高孰低。
了空心下不禁焦躁,心道如此打下去,城门开了也未必能决出胜负,到时候若官兵下来可不好收场。于是暗运真力,趁着徐恪“破金势”一招用老之际,斗然倒提铁棍,一招“提棍冲天直打”便朝徐恪面门而来。
斗了一百余招之后,了凡已熟知徐恪剑招,心知对方“破金势”之后势必紧跟着“断水势”,到时候两招不能接续,他铁棍便可抢占先机,哪知道徐恪下一招剑法却倏然一变,反用五行相克之序,长剑凌空往下,如大火漫天而来,正是一招“荡火势!”
徐恪虽仅有五计剑招,然依五行相生相反之序交替使来,则立时有滚滚如江河之势,汹涌似海涛之威,端的是势不可挡!了空急忙后退半步,将棍一横,连使出三招棍法“日照群岭”“星出孤峰”“月落空山”,每一招皆是他师弟三十六路降龙棍法之绝学,这才堪堪抵住。
他见徐恪一上来就显出内力不济之象,心中自然得意,以为要不了二十招就能将徐恪制住,到时候再将徐恪拉至一偏僻处取其性命,事情自然就无人知晓。可此时,他眼见徐恪将手中昆吾剑使得越来越急,虽只五计剑招,却变幻莫测,而透过剑尖击打而来的剑气则更是凌厉无比,匆忙间只得急运全身之力,这才与徐恪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了凡这才理解,他师弟了空缘何在那一个雨夜与徐恪力斗两百招之后仍不分胜负。
只见此时的徐恪,手中长剑上下翻飞,时而取五行相生之序,时而又依五行相克之势,剑招也是时急时缓,时疏时密,时而霜杀,时而和煦,时而劲急,时而轻柔,时而凌厉,时而沉稳,时而繁复,时而朴拙,直逼得那少山监察院长老,将平生之绝技尽数施展,依然穷于应付……
转眼间,两人又斗了二十余招。
这时候,只听得“吱呀呀”声响,守城的兵丁已然打开了城门。
设若许昌城的官兵出城,对方又是青衣卫的千户,自己焉能讨得了好!
了凡毕竟江湖阅历丰富,他急中生智,眼见徐恪对身旁的红马甚是爱护,举棒横打之时,忽然脚下用力,将一块石子朝红马踢了过去。
那红马虽弹跳灵敏,却避不开了凡的石子,马臀被石子劲射之下,立时皮破血流,痛得这大宛名马仰首长嘶了一声,几欲脱缰而去,然见徐恪正与人对打,却仍然不肯离开。
徐恪惊见红马负伤,心中一愣,匆忙间扭头观望,就在这刹那间的疏忽之时,了凡手中铁棒已至徐恪头顶。徐恪忙闪身后仰,手中长剑仓促上迎,虽将了凡铁棍挡住,但左胸却受了了凡大力一掌。
那了凡何等的内力?徐恪受他掌力重击之下,顿时身子失控,向后重重摔倒在地,同时胸腔内气血翻涌,终于忍耐不住,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此时的了凡,已顾不得许多,见徐恪已受伤倒地,未及多想,手中铁棒高举,一招“提棍冲天直打”便朝徐恪脑门打落。
设若铁棍打在徐恪脑门,势必是脑浆迸裂、当场殒命的下场。徐恪见铁棍当头而来,急忙用力后跃,可此时身受内伤,真气已滞,哪里还能跃动分毫?见此状只得双目一闭,心道:“嫣儿,咱们只能来生再见了!”
了凡正自得意,忽觉脑后风声作响,似有一把长剑往后袭来,急忙低头转身,持铁棒回打,只闻“叮”地一响,回头看时,却是一把剑鞘被他打得飞了出去。
“什么人?竟敢暗里偷袭!”
那柄剑鞘在了凡大力击打之下,却并未打落在地,而是在空里滴溜溜一个回旋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一位身穿灰色长衫的青年手中。
那灰衫青年走上前来,向了凡略略拱手,不卑不亢道:
“天山剑门、叶云,见过少山了凡长老!”
“原来是天山剑门的少门主,你不在天山宝地呆着,却跑来这中原作甚?”
“叶云奉家父命,要去南海一趟,中途经过许昌,想着去城里吃点东西,不想却在城门外见到这么一桩奇事。”
“奇事?什么奇事?”
“一个堂堂少山监察院的长老,明着打不过这位小哥……”叶云以手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徐恪,又指着徐恪旁边的红马,沉痛言道:“却暗里偷袭小哥的那匹坐骑,咳!罪过、罪过呀!那可是一匹百年不遇的好马呀!你跟人打,就好好地跟人打嘛!何必去打一头畜生?只有畜生才会跟畜生打呀!”
了凡气得右手紧紧握住铁棍,脸上已是青一阵白一阵,照他往常脾气,早就挥棍而上去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可此时他心中暗忖,知道对方武功了得,就凭刚才一手隔空御剑鞘的本事,自己也断不是此人对手,再者此时城门已大开,过往商旅纷纷而过,官兵立时就要过来盘查,实在也不是动手的时候。
当下,了凡冷哼了一声,“听闻你天山剑门中,一个个均剑术了得,但我少山门中也非泛泛之辈!今日我了凡替两个徒弟报仇,本要诛杀此贼,奈何你非要横插一杠!哼哼!今日这个梁子我记下了,来日我少山定当上门讨还!”
言罢,了凡收了铁棍,便顾自大步离去。
叶云却面带微笑,朝着了凡的背影拱手为礼道:
“我天山剑门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