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四月十八、亥时、晋王府大门外】
南宫不语接下了魏王之命后,不敢耽搁,当即便命人叫来了手下的三个百户。
他命崔风镂前去抓捕裴才保,命古材香与管塘一道,捉拿“江湖术士”康有仁。
然而,崔风镂带人前往裴府,却扑了一个空,据裴府的家人交代,裴才保在三天前,已被青衣卫的人给抓走了。
崔风镂无计可施,只得赶回北安平司向南宫千户禀报。南宫不语闻听之后,心中也是诧异莫名。他旋即吩咐崔风镂派出人手,到各司去打探,看看到底是卫里的哪一拨人马,竟先于他们动手,抓捕了裴才保。
然而,崔风镂带人在青衣卫内四处打听,也还是未能问出裴才保的半点消息。他只得向南宫千户禀报,看来,那个裴才保定是让人关在了一个极为隐秘之处。
南宫不语心中稍加思忖,便将矛头对准了青衣卫都督沈环。能够在偌大一个青衣卫里,将一个裴才保藏得无迹可寻,且不会泄露半点消息,除了沈环,余人自难办到。
加之,两天前,南宫不语奉旨去徐府捉妖之日,他在去都督公事房的时候,就曾亲眼所见,新任的刑部郎中宋锦桦从沈环的公事房走了出来。南宫不语事后一查,便知这位宋郎中正是晋王手下的一名心腹。
种种讯息合在一处,南宫不语的心中便已了然。看来,如今的沈环业已投入了晋王的怀抱,而且,沈环此时所为,似正在极力帮着晋王对付魏王!
想通了这一环节之后,南宫不语心中更为忧虑。他立时做了三点部署。其一、加派人手,保护诏狱中的徐恪,日常饮食,务必小心提防,除南宫本人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审问;其二、吩咐崔风镂加紧探查,务必查明裴才保究竟被关押于何处;其三、命古材香与管塘,务必三日之内,捉住康有仁。
那古材香与管塘两名百户,得了千户之令后,当即派出手下,满城大搜。无奈千户大人给出的人犯讯息委实太少,他们只知那人名叫康有仁,乃是蜀中康门的门下,据说还是门主的长子,精擅用毒与暗器,平常专喜结交权贵,并时常出入于晋王府,对于其它的,也就茫无所知。
四月十七,两人在长安城中四处搜寻了一日一夜,却一无所获,连康有仁住在哪儿都没能摸清。
四月十八,两人遂兵分两路,由管塘带领一路人马,仍然自南而往北,从各个坊正、里正那里,探查康有仁的居处,而古材香则带着三十名精干的卫卒,埋伏在了晋王府的外围,专等康有仁露面。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戌初时分,古材香见一位一身奇装异服、头上还戴着一顶五彩帽子的颀长青年,大步走进了晋王府,他便觉得此人大是可疑,遂命手下留意,待此人出府之后,旋即将他擒拿。
只是,众人一直等到了深夜亥时,这才见那位头戴彩帽的男子出门。待那位男子离了晋王府,走到百步之外,进得古材香布设下的包围圈后,古材香便高声问道:
“康有仁?”
“哪个没长眼的东西,胆敢叫本少爷的名讳?!”那位头戴彩帽的男子立时也高声怒骂道。
古材香暗自冷笑,看来,此人真的就是康有仁。
古材香打手一招,立时就有八个手持直刀的卫卒,分从四面向康有仁逼近。
康有仁眼见情势不妙,急忙探手入怀,可是,未等他手中的“清风玉露粉”打出,头顶早有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罩来,正是青衣卫中专捕大盗所用的“飞天罟”。
一直到那张“飞天罟”将康有仁层层包裹,康有仁的右手中还紧紧捏着两包“清风玉露粉”,可是,纵然他手中毒药再如何厉害,对手却始终没给他出手的时间。
于是,卫卒们将康有仁五花大绑,带进了青衣卫的诏狱之中。
……
……
次日天明,南宫不语上值之后,听闻古材香来报,康有仁已然抓到,他心中一喜,当即亲往诏狱中提审人犯。
南宫不语步入讯案室后,只见康有仁虽然浑身被绑,然兀自双眼看天,一脸傲然之色,好似浑不把他这位千户大人放在眼里。
南宫不语在桌案前缓缓落座,笑吟吟地问道:
“你就是康有仁?”
康有仁“哼”了一声,大叫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本少爷抓来这里,你们可知,本少爷的背后是谁吗?说出来,没的吓死你们!”
南宫仍然是笑着问道:
“你的背后,不就是一堵墙么?”
“你!”康有仁气得跳脚,他瞪着双眼,朝南宫不语吼道:
“本少爷可是晋王府中的常客!晋王爷若是知道,我被你们抓到了这里,瞧王爷不扒了你们的皮!”
南宫不语不禁哈哈笑道:
“好一个晋王府的常客呀!看来,你果然是一个‘江湖妖人’,专以邪魅之术,坑蒙他人!本司若不是将你抓了,还不知你会将晋王给蛊惑成什么样子!”
康有仁兀自大怒道:
“什么‘江湖妖人’?!什么‘邪魅之术’?!本少爷不妨告诉你们,我可是晋王爷的手下!我还是王爷门下,最得力的亲信!你们若不赶紧将我放了,就等着倒大霉吧!”
南宫不语朝手下的丁春秋望了一眼,问道:
“丁大头,他刚才说,要将我们给什么样?”
“禀千户大人!”丁春秋忙拱手回道:“他说,要把我们都扒了皮!”
“好,那你就先给这位康大少爷,去一层皮!”南宫不语吩咐道。
“是!”
丁春秋随即命两个卫卒上前,三下五除二,将康有仁上身的衣衫尽皆除去。康有仁前胸的肌肤便全都裸露在了众人的眼前,看上去还颇为白嫩。
丁春秋从旁边的刑具中挑选出了一把六寸长的尖刀,在康有仁眼前一晃,随即道:
“这位少爷,对不住了!我这第一刀得先从你前胸的正中下去,一直切到你的肚脐,然后从中间再往两旁一分,你前胸的整一张大皮就会扯下来。请康大少爷放心,刀尖很锋利,你若不挣扎扭动,这一整张皮,应该不会扯破的……”
说着话,丁春秋那一柄沾着血色的尖刀,就要从康有仁的前胸下去。那康有仁平常养尊处优惯了,何尝见过这种阵势?当此时,他忙改了口吻,朝南宫不语不住地大喊道:
“等一下,等一下!大人,请等一下!”
南宫不语朝丁春秋摆了摆手,丁春秋随即停下手中的尖刀,退到一旁。
此时的康有仁,还未受得半点刑罚,就已吓得面色惨白,额头上也尽是细密的汗珠,他喘着粗气,向南宫不语连声求饶道:
“康某有眼不识泰山!方才言语得罪了大人,大人就当我这是放了几个臭屁!康某斗胆,想问一句,咱们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人把我抓到这里,究竟是想要什么?大人若是缺银子的话,康某手里倒还有几千两薄银。若大人肯放了康某人,待康某回家之后,定当将家中银两,全部奉上!”
在康有仁的心中,他见自己突然被这一帮官兵模样的“匪徒”给抓来了这里,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些人多半是为了求财。
南宫不语冷哼道:
“本司对你的银子没有兴趣!本司将你抓来,自然是有几句话要问!”
康有仁不住地点头,脸上全是求恳之色:
“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就是,康某一定照实回话,一定照实回话!求大人放过康某……”
南宫不语想了片刻,第一句话便问道:
“你说……你是晋王的手下?还是他的得力亲信?”
“是是是!”康有仁看着南宫一副凛然的神色,立时又改口道:“不不不!”
南宫不语不耐烦道:“到底是还是不是?!”
康有仁战战兢兢道:“是是是……也不……不不是!大人希望,我是还是不是?”
到后来,已是康有仁反问起南宫不语来了。
南宫不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心道晋王怎会找了这样一个脓包来做心腹?
当下,南宫不语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问道:
“大胆康有仁,你心怀不轨,图谋不良,专以邪魅巫蛊之术,攀结权贵,蒙骗皇亲!你是如何用你这一身妖邪手段,蒙蔽欺骗晋王殿下的,还不与我如实招来!”
“大人,我没有欺骗蒙蔽晋王殿下呀!”康有仁双眼呆呆地望着南宫不语,他虽心中害怕,然对于南宫此问,却着实是不知该如何作答,是以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那一帮凶神恶煞般的卫卒。
“大胆!……”南宫不语正要吩咐手下,准备用刑具来威吓对方,然他心中转念一想,此人如此胆小又如此愚钝,或许真的不是不愿作答,而是未能领会我话语中的深意?
随即,南宫不语就屏退了一众手下,只是命丁春秋将康有仁转而关入他在北安平司的一间密室之中。
接下来,南宫不语便打算单独密审康有仁。
两天前,秋明礼一大早来到青衣卫,当时,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是将魏王的指令匆匆带到,也未及多做解释,便悠然离去。
是以,对于为何要抓捕康有仁的缘由,南宫不语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
在秋明礼的话语中,魏王这是在关心晋王,其目的是出于对晋王的爱护,担心晋王在康有仁的巫蛊之术蒙蔽之下,误入歧途!
自然,南宫不语再怎么糊涂,也听得出这全是一番台面上的话语,然这一番话中的深意,当时的南宫,却也一直未能理清。
如今,他在诏狱中公然审问了康有仁之后,蓦地便明白了过来,魏王让他抓捕康有仁的真正意图,多半是要让他想办法,审问出康有仁究竟是帮晋王做过哪些“坏事”!
今日,那康有仁初见他之时,是何等的气焰嚣张!面对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卫卒与森森可怖的刑具,康有仁竟还能这般有恃无恐,可见,此人兴许真的就如他本人所言,乃是晋王手下的一名得力亲信。
何谓“得力亲信”?无非是主人有什么不方便让别人来做的事,就只好让你这“亲信”出面!
反过来,能够掌握主人最多秘密的,往往也就是那些“得力亲信”……
直到此刻,南宫不语终于领悟了过来。原来,魏王想要让他做的,就是要通过康有仁之口,挖出晋王的那些秘密!
然而,这样一个简单又深刻的意图,当时的秋明礼丝毫也未尝向他南宫明言,明面上交代他的理由,竟然还是为了“关心与爱护晋王”!
对于这位魏王行事的谨慎与细密,南宫不语不由得心下折服不已。
怪不得,魏王的名字中有一个“缜”字,果然是缜密啊,简直是密不透风!
待得丁春秋带人离去之后,南宫不语一人独自思忖了片刻,正要转身出门,却见讯案室里,已走进来一人,正是青衣卫的都督,沈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