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渊抬脚刚刚跨进明月的牢房,随即便朝着房中的徐恪与张木烨冷冷地望了一眼,摆出了一副威风凛凛的神情,鼻孔朝天“哼”了一声,问道:
“张千户、徐千户,你们二位突然来到我南安平司,到底想干什么?”
封补一带着四名手下也跟着杨文渊走了进来,瞧他们这一副架势,颇有些“来者不善”的味道……
未等徐恪说话,张木烨立时冷然答道:
“我和徐兄弟到你南司来查几个案子,怎么啦?”
杨文渊身形较矮,站在张木烨的身前,不免就要仰视,他只得避开张木烨逼人的目光,和颜道:
“张千户,你们过来查案,可有沈都督的谕令?”
“何必沈都督的谕令,有这块牌子,还不够么?”张木烨从腰间取下自己的腰牌,在杨文渊眼前一晃,沉声道。
那张木烨身居千户之职,手里的腰牌自然就是镶金虎牌了。然则,徐恪见张千户的腰牌背面,那个栩栩如生的虎头却是一片青色,与别的千户之灿然金色迥然不同,心下不禁颇感诧异。
“张千户……”杨文渊见了张木烨这块青色虎头的镶金虎牌,神色一缓,方才那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然不见,他脸上用力地挤出了一丝笑意,道:
“你虽是皇上的专差,手里有皇上特准的查案之权;但明月这桩案子,已经由沈都督定案,皇上昨日的旨意也已说得清清楚楚,你们今日又要来翻案,这样做,未免不太合规矩吧?”
“谁说我们是要来翻案?”张木烨居高临下审视着杨文渊,冷然道:“我们只是来看一看,查一查,仔细校对一下人犯的口供,难道……不行么?”
“这个自然是行!……”杨文渊在张木烨森然的目光逼视之下,浑身都有些不太自在,他只得讪讪地道:
“那……文渊就陪着二位一道问案吧……”他又转身朝封补一吩咐道:“补一,你去拿三张椅子过来,再给两位千户大人冲一壶好茶……”
孰料,那封补一拱手致礼,口中还未说一个“是”字,就听张木烨已然高声骂道:
“杨文渊,你怎地如此不要脸啊!今日本司与徐千户来这里校审问案,哪容得外人在场?!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是想看戏么?”
被张木烨这一顿抢白,杨文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色着实是难看,就连一旁的封补一也有些看不下去。那封补一心想,照理,青衣卫内五大千户,咱们杨千户身居南安平司,执掌三千人马,怎么着也比你青镜司位高一筹,怎能容你这般撒野?!
哪知道,杨文渊被张木烨这一顿训斥之后,却半点不敢发作,反倒是低下头,再度用力地挤出了一丝笑意,道:
“张千户说的也有道理,那文渊就不陪二位了,二位只管问案……”
于是,杨文渊转过身,出了房门,便顾自离了牢房,大步而去。那四名手下,见自家的千户大人都如此惧怕房中的两人,此时哪敢再留片刻?便都跟着杨文渊鱼贯而出。
封补一忙疾步追赶了上来,向杨文渊小声问道:“千户大人,那椅子和茶,还要不要给他们送去?”
杨文渊不由得止住脚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封补一,却道:“给他们送去吧!”
……
待杨文渊一行离了牢房之后,徐恪笑道:“张兄,你今日这一场痛骂,小弟听得心中好不畅爽!不过,杨文渊这厮,如今好歹也是一个千户,怎地如此惧怕于你呀?”
张木烨呵呵笑道:“也没啥!当年我在北安平司做百户的时候,这小子是我手底下一个掌旗。当时他不学好,到处欺男霸女,有一次居然强抢了一个员外的小妾,被我知道了之后,将他捆了起来,好一顿鞭打,这小子从此之后,见了我都要低头绕道……”
徐恪抚掌大笑:“张大哥,想不到你当年和杨文渊那厮,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趣事呐?下一回,咱哥俩再一起喝酒,你可要跟小弟好好说道说道!”
张木烨随即也笑道:“兄弟啊,你这一声‘大哥’叫得好,听得我这心里特别地舒服!不瞒你说,前面你‘张兄李兄’的,做哥哥的心里听得很没味道!自打你徐兄弟进我青衣卫头一天起,哥哥我就觉得与你甚是投缘,下一回,咱哥俩定要喝个一醉方休!”
“好,就这么说定了!”徐恪眼见张木烨说话间,所流露的这一身江湖豪侠之气,心下亦不觉与他极是投缘,此刻,那张木烨若不是身穿着一身四品的官袍,走在大街上,活脱脱就是一个江湖汉子!
“下一回,得月楼,兄弟我做东,张大哥,咱们喝光他整一坛的‘汾阳醉’,如何?”
“整一坛汾阳,好啊!哥哥我许久没有喝得这么痛快了,不过,怎能让徐兄弟做东?”
“诶!当然得由我做东啦……”
此刻,徐恪与张木烨两人,呆在南安平司的牢房内,笑谈正欢,各自均有相见恨晚之感,仿佛已忘记了,今日他们到底是所为何事而来。反倒是原本呆坐在床头的明月,却怔怔地望着徐恪,脑子里更加地浑浑噩噩了……
这时,封补一带人取了两张大木椅,搬进了牢房中放下,又将食盘中的一壶好茶与两只茶碗放在了桌子上。他有心想朝两位千户说一句好话,但一想到方才还吃了张木烨一个巴掌,只得点头笑了一笑,随即躬身退下,又将房门关好。
张木烨望了望屋外,随即道:“兄弟,你好生问案吧,哥哥这就走了!”
“张大哥,你不和我一起问案?”
“问案这些事,还是兄弟自己来吧,下回若有疑难事,只管来青镜司叫我一声!”
“好,多谢张大哥!”
两人随即拱手作别,张木烨便顾自出了牢房,转身而去。
徐恪在椅子上坐下,又给自己斟了一碗好茶,他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这才望了望床上的明月,淡淡地问道:
“你叫……‘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