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与贺茂回至贺茂的白色精舍之后,徐恪赶紧叫起了正在熟睡的朱无能。待朱无能匆匆吃过了早膳,贺茂也已和伊禾泷千里传讯,把该讲的都跟他讲明。这时,式神美智子进来禀道,柳生将军的车队已经到了贺茂府的大门外。
三人一起出门,就见柳生领着一队随从,驾着两辆双辕马车而来,其中一辆马车内满满当当,装着皇帝昨晚才刚刚赐给他的四十坛龙膏美酒。
柳生一见贺茂,当即便问道:“贺茂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我已将美酒和马车备好。不过,京都离海边有六百里之远,这么多美酒,贺茂大人是打算怎么运过去呢?”
贺茂朝柳生笑了一笑,道:“将军别急,有式神相助,六百里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言罢,他便当空拍了四下手掌,空中立时出现了四个腰粗腿壮的巨汉,每一个巨汉身高都有两丈开外,手臂粗大,身材健壮,面貌却甚是狰狞丑陋。
贺茂吩咐柳生的随从,将两匹健马的缰绳从马车上移开。他又朝空中的四个身形巨大之人点了点头。其中的两个“巨人”便缓缓走到地上,一前一后抬起了那辆装满着美酒的马车。那两人迈开粗壮的大腿,重新又奔入了云端之中,未几,便已消失不见……
柳生见状,忍不住抚掌赞道:“贺茂大人,您这‘罗刹搬云术’果然了不起啊!桑国有您这样的阴阳师,真是我桑国之幸也!”
徐恪见了贺茂这般法术,心中也觉新奇,他正要出言赞叹,却见贺茂摆了摆手,右手朝另一辆空着的马车一指,向着众人说道:“柳生将军、徐兄、朱兄,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柳生义雄会意,便当先上了马车,徐恪与朱无能也跟着坐了上去。贺茂朝那些随从挥了挥手,见他们将马匹的缰绳解开之后,自己才最后上了马车。贺茂又对空拍了一下手掌,空中剩下的两个“巨人”又走下地来,如前一般抬起了四人乘坐的马车,再次奔上云端,一路往南,如飞而去。
徐恪坐在马车内,只见那两个巨人奔跑不停,窗外风声呼呼不绝,周遭景物如飞而逝,不禁大感心奇,遂向贺茂问道:
“贺兄,你这‘罗刹搬云术’是一种什么法术?却是如此神奇,竟能千里送物,须臾便至?!”
贺茂回道:“让徐兄见笑了,所谓‘罗刹搬云术’无非一个名目而已,实则也是一种式神之术!那四位罗刹便是与我先前已定下契约的四位式神……”
徐恪竖起大拇指赞道:“贺兄在式神术上的造诣,当真了不起!”
贺茂笑道:“式神之术,就算发挥到极致,也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法术。用你们乾国的话讲,无非是些奇淫巧技而已,于真正的道法而言,终究是难等大雅之堂啊!”
“贺兄过谦了!”徐恪也笑道。
“老贺!我们这样过去,还要多少时间才能赶到八岐岛?”一旁的朱无能瓮声问道。对于朱无能而言,此次与徐恪一起来到滢洲桑国。那主打杀怪之人本应当是他,然而忙乎了近一月之久,所有的“好处”似乎都被徐恪给捞了。他朱无能吃没吃饱、睡没睡好,今早又被徐恪给拎着耳朵生生地叫起离床。直至此刻,他心中兀自觉得不爽……
“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时辰就到了!”贺茂答道。
“豁!这么快呀!”徐恪又赞道。
……
二人又相互客气称赞了一番,马车已堪堪快要落地之时,贺茂忽然又向徐恪附耳轻声问道:“徐兄,贺茂之前所问你之事,今日还想再问你一次。你当真已决定,等你回到未来之后,所有人对你的这一段记忆,都让他们尽数忘却吗?你当真是……一个都不想让她为你保留记忆吗?”
徐恪闻听此语,不禁一愣:“这……这个……”他迟疑不决着,竟说不出话来。虽然他在二月初二那一日,已经同贺茂清楚地表明,待他离开之后,并不希望任何人能记住他。既然他只是自虚空而来,便让一切都回归虚空即可。然而此时,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刚刚在吉田府大门外,与他挥泪而别的吉田良子。他心中遏止不住地生出一个念头,就让良子记住我吧,千万不要让时空自动抹除了良子对自己的记忆,或许有朝一日,自己还会去找寻良子呢?……
正当徐恪踌躇未决之时,马车一顿,已然落地。众人出了马车,极目四望,只见远处海天一线,海水无边无际,海上波涛一阵一阵翻滚而来……半个时辰不到,众人已经来到了海边的八岐岛上。
此时方当正午,头顶是一轮当空朗照的旭日,脚下是一片海边的荒滩之地,众人立地之所在,恰正是元月十七日下午,徐恪与朱无能大战八岐大蛇之处。这时,四个名为“罗刹”的式神已然遁去无踪,荒滩上只剩下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上满满当当的四十坛美酒,也尽皆完好,连一丁点泥封都没有碰碎。
“柳生将军、贺茂大人、徐朋友、猪朋友,你们来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徐恪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黑布蒙住头脸之人。自然,他就是名动桑国的“第一忍者”伊禾泷。众人见伊禾泷来此,便都与他一一见礼。徐恪有心想询问稻田姬的现状,然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伊禾泷此时已经在荒滩上依法阵之形,摆好了八口大缸。众人依照贺茂的吩咐,便七手八脚,先将马车上的四十坛龙膏酒尽数搬下,拍开了泥封,分别倒入了八口大缸之中。
霎时间,一阵浓郁的酒香飘来,端的是奇香无比!徐恪见那龙膏酒,果然是酒色漆黑,宛若浓膏。他禁不住酒香扑鼻,手掬一捧送入口中,顿觉一股醇厚柔和的酒力传来,这上品龙膏酒当真是名不虚传!比之长安城中六十年陈以上的“汾阳醉”亦是不分轩轾……
柳生与朱无能又将两辆空置的马车远远地移了开去。贺茂便自怀中掏出了一支狼毫粗笔,不断蘸取缸中酒水在四周画出各种图形。画好之后他又捡拾来一大堆碎石,在每一口大缸之前,用碎石摆列出了八卦的图形……
徐恪见贺茂正以“乾三连、坤三断、震仰盂、艮覆碗……”这些八卦的图形依次摆列大阵。每一口大缸之前,整好对应一卦,他甚感新奇,便问道:“贺兄,吾国前人所创的‘八阵图’你居然也会?!”
贺茂摇头道:“诸葛神人所创的‘八阵图’,吾辈区区凡夫,又怎能窥得其中堂奥?这不过是小可自创的一个法阵,待会那大蛇若身入其中,这八卦阵法只是能迷惑他一时而已……”
待贺茂口中念念有词,布设法阵已毕,贺茂便朝伊禾泷点了一下头。伊禾泷从背囊中取下了一个纸包,将纸包中的药粉也都尽数倒入了八口大缸之中。倒入药粉之后,伊禾泷又拔出腰间的长刀,在每一口大缸中不断来回搅动。那一阵阵浓郁的酒香立时冲天而起,顺着海边吹来的大风,向西边的陆地上纷纷飘散。那酒香实在是浓郁无比,仿佛就算是六百里外的京都,也都能闻到这旷世名酒的清香……
这样一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岛上的五人各自拿好手中的兵器,远远地散了开去,围着法阵坐好,单等着八岐大蛇出现。
不想,众人围坐于法阵外缘,一直苦等了一个时辰,自午时直到未时,那条大蛇却仍未现身。柳生心中焦躁,便找到了法阵北边的贺茂,急切问道:“贺茂大人,八岐大蛇是不是不会现身了?若这样久等下去,海边骄阳曝晒,那八缸美酒万一都被晒干了,可如何是好啊!”
贺茂摆手笑道:“柳生将军不必担心!龙膏酒可不是普通的美酒。它是宫中黑龙井水所酿造,经久而不会蒸发。况且,我又让伊禾泷加入了凝固酒香的药物,可保住这几日那些美酒都不会被太阳晒干!”
柳生仍旧不放心,他又问道:“贺茂大人,你今早所说的,那最后一招是什么?现在可以用了吗?你此前让我高价买来了花云楼中的花魁篝摩姬的那一缕头发丝,你是想……?”
“那好吧!”贺茂见柳生如此急切,知道他背负着圣命,担忧此次杀蛇又铩羽而归,便和言说道:“那就请将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贺茂施法之后,相信那条大蛇立时就会现身的!到时,将军可要小心一些了,没有必胜的把握,将军切切不可贸然近身……”
“我知道了,谢谢贺茂君的提醒,那么这里就拜托贺茂大人了!”柳生略略一躬,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远远地观望着法阵中的动静。
只见贺茂坐起身,缓缓走到法阵的中央,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折叠成了一个美女的形状,又将那一缕柳生高价购来的头发丝嵌在了纸片之中。他绕着碎石堆积而成的八卦图形缓缓走步,口中似念似唱,一片念动咒语,一边又在法阵中央翩翩起舞。
徐恪远远地瞧见贺茂边唱边跳,腰肢款款、莲步轻移,那舞姿还分外动人。他不禁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不知道这位号称是“桑国第一阴阳师”的奇人,此际又在搞些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