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闻听贺茂所言,让他还要再回到大纳言府,去做他的新郎官,顿时一筹莫展。他挠着自己的头,一想到夜间还需为吉田良子行“治病”之事,心中委实窘迫莫名。
贺茂仿佛猜出了徐恪的心思,笑道:
“徐兄,如果贺茂没有猜错的话,你应当是自未来而来的吧?”
徐恪大奇道:“贺兄果然神人也!居然连这个也被你瞧了出来?!”
贺茂呵呵笑道:“我其实也是猜测而已。我见徐兄总是戴着这一顶奇怪的荷叶绿帽,是以,心中也一直觉得有趣。徐兄在花云楼中曾被歌姬摘取过绿帽,那一瞬间徐兄的身体化作了一种短暂的虚无。我的式神美智子,将那一夜所见都已尽数禀告于我。绿者,旅也,我猜徐兄定是进入到了一趟时空之旅中。徐兄若非自未来而来,也必是自过去而至……”
徐恪点了点头,抱拳道:“不瞒贺兄、柳生兄,徐某确是自未来而来。此前徐某怕生误会,便未与与两位明言,还望两位仁兄莫怪!”
柳生义雄闻言之后,不禁惊讶道:“徐朋友,你果然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先前,贺茂大人与我说起,我还以为这纯粹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种奇妙的法术!徐朋友,你太了不起了!”
徐恪笑着摆了摆手,道:“柳生兄,我可没有随意穿梭时空的本事!之所以能从未来而来,全是依赖虚空之门的传送。其实,在踏入虚空之门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的法门。”
贺茂问道:“徐兄,你说的虚空之门是一道什么样的门?它就在你们乾国的长安么?它是怎么做到把人从未来送到过去的呢?”言下之意,贺茂对此竟似大感好奇,听得出,若有机缘,他也是很想一试。
徐恪吞吞吐吐道:“贺兄,这个……虚空之门,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徐某只知,它乃……白老阁主所创的一门法术。至于……它是怎么将人送到过去,这可……真的说不清楚……”
贺茂却不理会徐恪讲话的吞吐之处,他听到“白老阁主”四字之时,立时两眼放光,便又问道:“徐兄,你说的白老阁主,若贺茂没猜错的话,便是神王阁的老阁主白无命吧?”
“贺兄,你对我们大乾之事,无论庙堂还是江湖,怎地都知道得如此清楚?”徐恪不禁反问道。
“天下三阁,谁人不知呀!当年我在长安之时,便久闻白老阁主的大名。可惜,白老阁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贺茂终究是缘铿一面!”贺茂仰首叹道,言外之意,对于当年的自己,没有类似徐恪这样的机缘,甚为遗憾……
旁边的柳生,听得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什么“神王阁”“白无命”的,他一概不知,但又不便细问到底。他心中无趣,便忽然向徐恪问道:“我说徐朋友,你既是从未来而来,那就跟我们说说看,未来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我桑国的国土可曾有发生变化?”
徐恪想了一想,笑道:“柳生兄,我所来的未来,距离今日亦不过是旬月之差而已!那时的世界与如今并无不同,只不过,下了一场大雨……”言罢,他又心中暗自思忖,看来,你们桑国虽偏处大海之东,地小物贫,但你们桑国上下君臣,其志非小,听你柳生的口吻,难道说你们还想往西跨过大海,染指我们大乾国土?
“下了一场大雨?下雨有什么稀奇?我京都乃至桑国全境,时常下雨呀!”柳生回道。
“那一场大雨,于我大乾而言,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大雨啊!”徐恪笑道。他忽然又想到贺茂为何会在自己心中窘迫尴尬的当口,忽然提起自己穿越时空之事,那定是有所指了,便又朝贺茂问道:
“贺兄,你此前说我自未来而来之事,与今日吉田良子小姐的婚事,可有什么关联么?”
贺茂当即回道:“徐兄,你既是自未来而来,那么此时真实的你定然是在另一个地方。你今时今日,在我们桑国所行的种种,都可以当作从未发生……所以徐兄对良子小姐,也无需心存愧疚!”
徐恪不解道:“贺兄所言,徐某似解似不解。不错,此时的我正在大乾的长安城中,眼下我正在青衣卫中当值呢!然我毕竟又跨过了虚空之门来到此时此地,我还是我,我所言所行,亦都是真实存在,贺兄怎能讲,这些都可以当作从未发生呢?”
贺茂笑道:“我桑国上古之时,有一位忍术老祖,著有一本《阴阳大论》,乃是自你们乾国上古流传的《太上玄元道德真经》衍化而来。书中有言,‘阴者触阳而生,阳者抱阴乃成,万物皆以阴阳而立,失一不可存也!’徐兄,你此时的本命正身既然在乾国,那么,你如今在我桑国所言所行之种种,依阴阳大论而言,皆不可存也!你若回到虚空之门后,所有人都会失去对于你的任何记忆。就好比关于你的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徐恪不禁问道:“我若回到虚空之门后,所有人……都会失去对于我的记忆么?也包括你,贺兄?”
贺茂轻轻咳嗽了一声,浅笑道:“呵呵,不瞒徐兄,这所有人里,贺茂倒是除外。不过,良子小姐是一定会把你给遗忘的,包括海边渔村的那位稻田姬,用不了多久,她们都会把你给彻底忘记,就好像你从未来过一样……”
柳生也奇道:“贺茂大人,照您的意思,我柳生也会从此忘记徐朋友,哪怕以后见到了他,也不会记得他是谁?”
贺茂点头道:“是的!”
徐恪不由得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反复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是这样的吗?没想到,所有人……都会把我给遗忘啊!……”他这自言自语中,好似还夹杂着一些失落,一些无奈,甚而还有一些伤感,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连徐恪自己也说不清楚。
说起来,徐恪先遇稻田姬,后见吉田良子,皆是命运中的巧合。在徐恪的内心,他从未想与她们发生些什么,因为他知道他只是一个穿越时空之人。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做完该做的事后,自然就会回到长安。恐怕从此之后,他都不再会踏上桑国的国土。然而,为了拯救她们的性命,他却不得已而与她们成就了男女之事。徐恪心中清楚,他与这两位女子,不可能会有将来。对于这两位纯洁而善良的少女而言,他只是她们生命中的一位过客而已。那么,若能让她们在自己离去之后,自动清楚脑海中的记忆,就当从未与他相见,这岂不是更好?
徐恪心中颓然叹息道,原来,贺茂跟我讲这桩事,是想让我消解掉对稻田姬与良子的顾虑和愧疚。不过,为什么,明知这样的结果对她们是再好不过,但是我心里,却还是那般难受呢?
这时,柳生又问道:“不对呀!我明明跟徐朋友已经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一起开怀大笑……这些事都清楚地印在我脑海里,怎么会忘记呢?再说,这些事也已经真实地发生了,又怎么能变成不存在的事情呢?我还记得元月十五那一夜,就是徐朋友救了我的性命呢!”
贺茂回道:“世间万象,皆有定理。正所谓:孤阴不长、独阳难生!在这一个时空中,只有在长安城中的徐兄,才是合理而客观地存在!所有人都只会记住长安城中的徐兄。而在桑国京都的须佐君,却是自未来而来,最后又回到未来,他本就是虚空之物,自然无人能够记得!”顿了一顿,贺茂又接着说道:
“至于徐兄在桑国所做下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地发生了,那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不过,所有人也只能够记住那些事情,而忘记是谁做的事。就譬如柳生将军,你会记得元月十五那一晚,有人出剑救下了你的性命,但那人是谁?你却永远都想不起来……”
“好吧,我明白了!”柳生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抬头思忖了半天,好似已慢慢领悟。然而他一想起贺茂竟能例外,心中还是不解,便再次问道:“那么,贺茂大人,既然所有人都会忘记徐朋友,为何贺茂君却独独能记得呢?”
贺茂笑道:“柳生将军,别忘了,贺茂是做什么的?!《阴阳大论》只是针对一般人而言之常理,对于阴阳师而言,自能破例而为之!”
“好吧!”徐恪也叹息着说道。想不到,他自穿越虚空之门后,来到桑国的这一番“奇妙的境遇”,最后,能够记住他的仅仅是贺茂一人而已!就仅仅……是一个阴阳师!
“不过……”贺茂已察觉到徐恪眼神中的那一抹伤感和失落。他忽然向徐恪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徐兄,贺茂刚刚已经说过,阴阳大论偶尔也能破例而为之。区区不才,忝居阴阳师之职,倒是有一些手段,可以向人施法,让她保留对你的这一段记忆……”
“太好了!”柳生敲了一下桌子,欣喜道:“能认识徐朋友这样的少年英雄,是我柳生义雄的荣幸!柳生可不想从此忘记自己的救命恩人!贺茂君,到时候就烦请您做法,为我保留徐朋友的这一段记忆吧,拜托了!”
“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贺茂顿了一顿,又道:“人间阴阳至理,岂可随意逆转!我辈职司阴阳,那破例之事,也只能偶一为之。徐兄回到未来之后,贺茂只能替一个人做法,让她心中永远保留着这一段记忆。至于……那个人是谁,我看,还是让徐兄自己来决定吧!”
“啊?只有一个人!这个……那还是徐朋友你来决定吧!”柳生摸着自己的后脑,不无失望地说道。他心想,不管你徐恪想让谁来记得你,估计这里面,怕是没我的份了!
这一下,柳生与贺茂两人,便都一齐望向徐恪,静等着他的答复。他们也都是一样的心思,若只能让一个人记得你,你是选择稻田姬,还是吉田良子?抑或,还是别的谁?……
【附注:笔者行文到此处,本欲再续,然忽生一个趣念,就是想把这个问题留给各位读者。你们觉得,若主角只能选取一个人,保留对他的所有记忆,你们会选择谁呢?是稻田姬?是篝摩姬?还是吉田良子?欢迎回帖!】
【剧透一下,若干年后,胡依依兴许会元神换体,离开主角,主角思念胡依依,终于不远万里,赶往桑国,与吉田良子再续前缘,不过,也可以和从未记得自己的良子再续前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