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一时不确定这是“失乐园”设定好的剧本,还是真的发生了凶杀案。
她惊呼一声，追问道：“确定了吗？他的死因是什么？”
“具体的情况有些复杂，还是去现场看一下更直观。”龙宓说,“放心,只是例行调查。因为那个场面看起来……有些诡异。”她一语双关地说。
“艾米拉，我们一起去吧？”余舟说。她给两人互相介绍道：“这是我的搭档,见习警员杰西卡。杰西卡,这是艾米拉。昨晚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幸好有她陪着我。”
看向艾米拉时，余舟注意到,和她刚才有意表演出来的惊讶相比,听到袭击者的死讯，艾米拉的反应要平静得多。也许是把这当成了设计好的一部分？
艾米拉轻快地说：“那就走吧。那里的场面最好不要太吓人。”
余舟和龙宓对视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了凝重，确认这件事没有表面演戏那么简单。
她们各怀心思地来到了警察局。
早上警察局里的人比昨天多了几个，看起来警察们还没开始一天的外出巡逻工作。
也许是因为在警局里发生了凶杀案,看似正常的气氛下隐约有不安的空气在骚动。
杰西卡在这里似乎人缘还不错，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带着她们换好鞋套去了现场。
那是一间分为里外间的禁闭室。外侧房间中央放着一套焊在地上的金属桌椅,椅子两边带有用来将囚犯拷在椅子上的手铐。内侧房间墙角铺着一张简陋的睡垫。墙壁上方很高的位置有一个狭小的铁栅栏的透气窗。
只要站在门口，甚至不用走到房间里，一眼看去就能让人认定其中一定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因为这两个房间的墙壁和地面上飞溅着大量的血迹，多到甚至让人怀疑，一个人的身体里是否能流出这样多的血液。
外侧房间的桌子上,将这起案件定性为凶杀案而非失踪案的“那个”就放在那里。
余舟第一眼看去,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因为她不久前刚刚见过和它十分相似的某些“存在”。
那是一颗红通通的,被剥去了皮的头颅。
眼睛被迫“死不瞑目”地朝门口瞪视着。
艾米拉仔细看了看它,捂着嘴感慨了一句：“哦，可悲的家伙。”
她像是有些受不了这充满冲击性的一幕，蹙起眉移开了视线，走到了门外。
房间里只剩下余舟和龙宓还在认真地观察现场。
余舟观察了那颗头颅片刻，实在辨认不出和原本的面包店老板是否相似，索性状似不忍地垂下眼，直接询问更专业的龙宓：“杰西卡，确定它的身份了吗？这是……那个面包店老板？”
现实世界里，龙宓出身自军警世家，家人大多是联邦政府防务系统里的高层，因为家学渊源的关系，对刑侦方面的知识也有所了解。
她这身投入大量时间精力磨练出的战斗技巧一方面是出于兴趣使然，一方面也是为了防备家族仇敌的报复暗害手段。
余舟敢确定，她当初和龙宓结识时，身家背景一定也被人暗中调查过好几遍。
“通过面部骨骼轮廓识别，确定这就是面包店老板。这个头颅是真的，不是什么伪造的模型。那些人血也是。”龙宓微微摇了摇头，说。
在观众看来，这番话可能只是为了增加这一幕的真实性而准备好的台词。但余舟看着龙宓说着转为认真的眼神，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后半句是。
龙宓通过动作暗示了她，前半句是假话。
所有人在市民档案中都是戴上拟真面具后的模样，而这个头颅则属于真实人类面貌的骨骼，这意味着她们没有办法确定这个头颅是否属于那名面包店老板的扮演者。如果这是按照面包店老板的拟真面具外表制作的真实模型，反而容易确定身份了。
这或许正是警局中隐约飘荡的那份不安的来源。一定有不止一名警察察觉到了这一点，暗自疑心是否发生了真实的谋杀。
但他们为什么众口一词地选择了隐瞒？以龙宓的性格，不会配合这种装模作样的谎言……除非，碍于某些“淘汰”的规则。
“失乐园”的策划方从场外给了“警察”们新的指示？
如果“失乐园”的策划方和这场真实的凶杀案有关，这意味着她们在直播下的交谈需要更加小心。
片刻间，余舟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龙宓继续介绍说：“昨天傍晚你们把他送过来后，他晚上醒来过。警员进行临时问讯时，他说自己只是想吓唬你们做个恶作剧。按照正常流程，在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也无法证明他拥有任何杀人动机的情况下，关押24小时后如果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他就可以被保释出去了。所以值班的警员晚上对他的看守也不算严密，看到摄像头里他在躺着睡觉，就以为没什么状况，整晚都没有人进入房间查看他的情况，也没有听到动静。直到早上接班的警员打开门，才发现房间里的情况。”
“天哪。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在这期间有可疑的人出入过警局吗？”余舟问。
“没有目击到。或者说，天知道有没有。”龙宓说，听她低气压的声音，显然对这群扮演“警察”的演员极为不满，“整个警察局的摄像头都被动了手脚，从昨天深夜到今天早上六点的录像全都丢失了。监控里发生了什么全是听值班的警察口述。值班的两名警察声称没有可疑人员出入，其中一个人承认自己中途太困了睡了一觉，另一个人声称没有可疑人员，可他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很难说有没有全程在岗监督。”
按照常理推断，这种情况下，最大的嫌疑人其实就是两名值班的警察，其中可能至少存在着一名内应。
按照常理的话。
这个房间的状态太过“诡异”了，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洗脱了值班警察们的嫌疑。
希弗拉感叹地说：“出了这种事，他们怎么办啊？”
“大概会被停职查看吧。这下警力更加不足了。不过这种警员，我看还不如不要。”龙宓抱臂冷淡地说。
毕竟是“演戏”，被停职的“警员”们对这个惩罚大约也不会很在意。
“其实，有没有可能面包店老板没有死？而是躲藏起来了，在计划着下一次袭击？”希弗拉表现得有些疑神疑鬼。
龙宓闻言将疑问的眼神投向余舟，意思明显是“你怎么说出来了？”，看到她脸上不安的表情，顿了一下，反应过来，配合着问道：“这怎么可能？面部骨骼轮廓识别是一致的。”
“也许，面包店老板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他杀了他的兄弟，伪装成自己死亡来脱身。”希弗拉严肃地说。
杰西卡好笑道：“这是什么侦探小说的剧情。现实往往没有这么戏剧性。面包店老板只要神智正常，就不会为了摆脱一个可以保释的罪名去杀人。”
不，其实现实比这还戏剧得多。余舟心想。
表面上，希弗拉坚持道：“如果他神智正常，就不会在路上突然持刀袭击无辜女性了。在我看来，他是个疯子。疯子的行为是不能用常理推测的。也许他就是觉得这次袭击让我们有了警惕，想通过假死让我们掉以轻心，再发动突然袭击。”
“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但不会有人相信的。”杰西卡说，“希弗拉，你还在为了那个噩梦困扰吗？”
“事实证明，我的确受到了袭击。所以我觉得这次我的直觉依然是对的。”希弗拉说，“杰西卡，请你帮帮我。我和艾米拉现在可能处于危险之中。在找到这起案件的真凶前，让我们一起行动吧。”
“等等，可人儿，我好像刚刚听到了什么有关我的事情？”艾米拉说话的尾音微微拖长，忽然加入了谈话。
她说：“通常来说，白天应该是我的睡觉时间，良好的肌肤状况需要充足的睡眠来维护。破案难道不是警察们的事情吗？”
余舟走出房间，真诚地对艾米拉说：“艾米拉，那个人袭击的时候你也在场，你可能也会成为他的目标。一个人独处很危险，和我们一起行动吧，我很担心你的安全。”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联系到昨晚艾米拉的异状，如果这整件事背后是“失乐园”策划方的阴谋，现在处境最危险的就是艾米拉。
艾米拉接触到余舟关切的眼神，不由得一怔。
她突兀地沉默了片刻，视线微妙地游移向一边，说：“……我想了想，反正昨天晚上睡得有些多，白天可能也睡不着。那好吧。”
她将视线转回来，单手抱臂，另一只手绕在发丝间卷了卷，朝余舟轻轻一笑，说：“这是给熟客的特别陪伴哦。”
“所以你们果然有某种金钱交易。”龙宓若有所思的声音响起，“她花钱雇你陪她睡觉？”
艾米拉扬了下眉，说：“是啊。这是合法交易，我会缴税的。”
“她雇了多久？多少钱？”龙宓问。
“今天晚上到明天早上七点。一千块。”艾米拉微微眯起眼，如实回答道。
“那么，我出一万块，这一周里，请你配合我们的行动。”龙宓果断地说，“艾米拉，在这一点上，希弗拉说得没错。昨天傍晚的袭击和今天警局里的事件都很可疑，你们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事情解决前，我会和你们一起行动。”
艾米拉诧异地睁大了眼。停顿片刻后，她犹犹豫豫地问：“一周是不是时间有点短？”
“足够了。”龙宓正了正警帽，平静地说，“有了你们的帮助，我会在这一周里抓住那些幕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