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年,齐墨一有闲暇,便会到南亭镇小住。水鬼为报恩,常来拜访,并赠送些自己采来的红菱、莲藕。一来二去,他俩逐渐熟稔,感情也日益笃厚。
齐墨本以为,这样平静美好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但世事无常。三年前的一天,变故不期而至。
那天夜里,水鬼来南亭镇找齐墨聊天。
镇外的西山上,突然传来一声天崩地裂地巨响。随后,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
水鬼怕撞见出门避险的镇民,赶紧跟齐墨道别,打算躲回圣女祠。她沿着河道游到西山脚下,却发现山中的河流水道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环绕圣女祠的那条溪流,连带着她居住的池塘,都已经干涸了。
水鬼回不去圣女祠,失去了法阵的净化,很快就和所有留在人间的鬼魂一样,迷失了本性。她有时控制不住自己,要把水上往来的游人拖入水中。
雷阳听齐墨讲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说:“我理解你和水鬼感情深厚。但即便她的本性不坏,如今她变成了厉鬼,还杀了好几个人,这总是事实。你身为鬼使,还这样护着她,已经是助纣为虐了吧?”
“我若是助纣为虐,南亭镇死的可就不止五个人了。”齐墨冷冷地说。
“你能阻止她伤人?”关临风问。
齐墨苦笑道:“总算她还没完全忘记旧日的情谊,肯听我说几句话。”
晴宜毕竟是女孩子,能从齐墨的诉说里听出更多的情绪。她犹豫了一下,问:“齐墨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水鬼?”
齐墨沉默了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
关临风这才明白症结所在,只觉得这问题更加棘手,试探齐墨道:“那你今后是什么打算呢?水鬼留在人间的时间越长,戾气便越重。这对她自己、对你、对南亭镇的居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至今没有将她带回阴司,一方面是无法眼睁睁看她下地狱受苦,另一方面,也因为这件事并不是毫无转机。”齐墨缓缓说道,“我为了替她找寻出路,曾经走遍了整座西山。结果,我发现,三年前那场河道大变更,不是因为山崩、地震这些自然原因,而是有人施了手段!”
“人为的?这需要多强大的力量!”晴宜难以置信。
关临风和雷阳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将信将疑。
齐墨解释道:“鬼界有一样神器,名叫‘分水断魂玉’。相传,那是上古大神遗留的一对玉佩,有引导河流、分拨水道之能。这对分水断魂玉,原本一直供奉在忘川下游的一念湾处,将忘川分为善流、恶水两道支流,分别浇灌阴司属地和十方地狱。这玉佩自带诛鬼之力,鬼魂一旦碰触,便会魂飞魄散。”
“然后,三百多年前,分水断魂玉中的阴玉竟然被盗走了!阴司派出各路鬼使,遍寻四界,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令人震惊的是,不久之前,我竟在西山顶上的一座水潭边上,感受到了分水断魂玉的气息!但因为那分水断魂玉有诛鬼之能,我未敢下到水潭里仔细查看。”
“你认为是有人用这块被盗的分水断魂玉,改变了西山的河道?”关临风问。
“正是。”齐墨说,“虽然我想不出是谁会这么做,以及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晴宜早就被齐墨的故事感动,对水鬼的遭遇也颇为同情,一时间甚至忘了昨晚要杀她的也是这个“值得同情”的水鬼。她问齐墨:“分水断魂玉只会让鬼魂飞魄散,而不会伤害人,对吗?假如我们能找到那块分水断魂玉,是不是就可以把河道改回来?”
“这正是我想求你们的事。”齐墨说着,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关临风伸手扶起齐墨,沉声说:“照你的说法,只要我们肯帮忙,找到分水断魂玉就能改回西山的河道。这并不难。但水鬼回到圣女祠之后呢?她就一直这样留在人间吗?那五个枉死在她手里的游客,又算是什么?”
齐墨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请你放心。枉死的五条人命,都清清楚楚记录在阴司的判官簿上,一笔也不会抹掉。可地狱里那些惨烈的酷刑,实在不该让她这样一个天真柔弱的可怜女孩来承受。”
“我把她送回圣女祠后,会再请人布一个净化法阵,洗去她身上的戾气,继续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我会让她喝下浮生梦,忘记河水曾经改道,忘记她曾经失去了自己的家,忘记她曾变为恶鬼伤人,也忘记…….我。”
“我会去阴司认下那五桩命案,说自己是修炼时入魔,误伤人命。阴司一切的惩罚,全都由我来领受。”
一时间,山林里的风都停息了。
齐墨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像是在等一个宣判。
关临风叹了口气,说:“我实在说不好,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不用替我觉得冤枉。”齐墨淡淡地笑道,“我身为鬼使,没有按要求捉拿她回阴司,有辱使命。那五个无辜之人枉死,说到底,也有我一部分责任。我为此受罚,也是应该的。”
“咱们……帮帮他们吧?”晴宜很想成全齐墨的这番心意。
雷阳也说:“水鬼家园被毁,变成恶鬼伤了人,说到底也有点冤枉。齐老板在这件事上确实有责任,他愿意承担罪责,对那枉死的五人也算有交代了。”
“好吧。”关临风终于不再纠结,说,“我去找一找那块分水断魂玉。”
“帮人帮到底。”雷阳说,“我看,齐老板也不用找人重设法阵了。李老不是就在南亭镇吗?说起对法阵的研究,现在玄师界还有谁能比的过李老?”
齐墨花了点时间,才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他对着他们又鞠了一躬,说:“大恩不言谢。你们的帮助,我会永远记得。他日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拼了性命也会报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