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此番回京,便要出宫开府,准备成婚。
这一日拜别帝后,又来向养母江贵妃辞行。
几年来江贵妃照顾朱橚和福宁十分尽心,朱橚将这恩情记在心上,待她也礼节周全,敬重有加。
只是,终究与成穆贵妃自幼抚育他的亲情不同。
思及亡母,朱橚心头萧索,但并不流露,只微笑着说:“只要父皇肯开恩,儿子一定常回宫看望母亲。儿子在外定当谨慎行事,请母亲莫牵挂。”
江贵妃坐着受了他的礼,含笑点点头:“好。快起来罢。”
江贵妃离开,又唤福宁出来相见,留他们兄妹二人说说体己话。
兄妹大了,有男女之防,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腻在一起。福宁隔着几步远与哥哥相望,大眼睛扑闪几下,眼泪便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一颗颗滚落。
朱橚看不得幼妹哭,忍不住走上前摸摸她的头。
福宁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哭道:“大姐姐也走,哥哥也走,只留下福宁一个人。”
朱橚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道:“你莫怕,哥哥得了机会就向爹请旨,常回宫看你。你过几年及笄出嫁,爹爹念着娘,定会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那时便有人来替哥哥姐姐照顾你,每天都陪你,逗你笑。”
福宁将朱橚肩头哭湿了一片才罢,朱橚拿帕子给她擦擦脸颊上的泪痕,强颜欢笑逗她道:“别人家,都是送女儿出阁时哭嫁,哥哥一个男儿出宫,你也哭?”
逗得福宁破颜而笑。
朱橚捏捏她粉白的小脸,笑道:“还是笑着好看。”
自从孙娘娘去世,福宁便少了笑容,多了眼泪。
朱橚想着这一层,心好像被泪水浸泡着、腌渍着,久久难以释怀。
出宫,乘车往吴王府去,行路行到一半,听到隔街似乎有小贩叫卖芝麻糕,命人停车,叫瑶光去给他买些来。
瑶光一阵风似地去去便回,将芝麻糕呈上。
朱橚吃了一口,完全不是旧时孙娘娘亲手做出来的味道,越咀嚼越是悲由心生,难以遏制,将手中糕点胡乱塞给瑶光,自己撩开车帘跳下车来,解下拴在车前的一匹马,打马便走,直往城东疾驰而去。
“爷!爷!您等等小的!”谢玉衡也忙解了马骑上去追。
一众内侍、护卫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虽然早就隐约听说这位吴王殿下率性而为,想起一出是一出,但哪有出宫开府的路上抛下大班人马一走了之的?况且后面还有礼要行,需要他这尊大佛到场出面。
杜瑶光自幼侍奉吴王,从刚刚的芝麻糕便知道自家主子的心事,叹口气,说道:“看什么?好生当差!”只得点了一队侍卫去追吴王,自己则押送车马行李去王府。
朱橚一路向东,驰马出朝阳门,想找楮冈之原,茫茫四顾,却发现自己并不识路。下马问路人,没人知道成穆贵妃陵园所在。
听一个老者说东南十余里处有座“娘娘坟”,朱橚满怀期待策马赶去,结果却不过是宋朝末年某位夭折的宗室女之墓。
朱橚连着问了许多路过的男女老少,都问不出,颓然跌坐在路旁,仰天默默垂泪。
事情当晚传进皇帝耳朵,皇帝听罢,只叹道:“孝子赤诚。”并未追究。又遣人将吴王婚事祭告成穆贵妃。
九月初九,吴王行亲迎礼,迎娶宋国公冯胜次女冯秀竹为正妃。
同母弟弟成家立业,朱棣自是感慨万千。
不料几日后与朱橚相见,朱橚脸上却毫无新郎官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