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哈……”
伊莎贝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扶着墙壁竭力向前挪动着。
她早已记不得自己死了几次,也分不清自己现在在第几层梦境了。
太痛了……
每一次死亡,都给她带来了剧烈的惩罚。
最初仅仅只是有些发烧、虚弱而已。尽管又痛苦又难受,但也确实可以进行调查。
在第一次被人推下楼梯摔死后,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捆了起来、坐在大厅之中。
除了自己之外,在场还有六个人。他们中有人高声咒骂着,也有人一声不吭。
而一个棕褐色头发、五官深邃的年轻人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一把小提琴,在窗户前欣赏着暴风雨、随心所欲拉着不成调的噪声。
是的,噪声——至少以伊莎贝尔的标准来说,她上手小提琴三个月拉的都比这個好。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任何曲子,而是即兴的演奏,但演奏者却又缺乏即兴演奏的乐理基础。结果就变成了折磨人的乱拉。
这也让她终于忍耐不住,出声阻止。
“璐璐……殿下,是吗?”
而男人以清冷傲慢的姿态回过头来,恭敬地对着桌上的众人行了一礼。
他的指节分明,手中的琴弓就像是一把剑。
即使众人愈发高声的咒骂着他,他也仍是置耳不闻。
“您就先下去吧,我还要再等一些时间。但不用怕,最后在时间结束前我会下去的。”
他并没有做自我介绍,但是璐璐轻而易举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她的直觉能够确信这就是夏洛克,而不是伪装成他的梅林。
“我应该做点什么……才能帮到你们?”
桌子前的“戴雅”认真的问道:“我从上一层调查过了201号房……”
说着,她也努力无视周围人的咒骂与争吵,将自己所见的一切都告知了夏洛克。
夏洛克有些讶异于伊莎贝尔的坚强与主动,嘴角微微上扬、难得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
“您下去的时候,确认每一层都有哪些人死了。然后把这些人记住。在找到狐狸之后把您见到的东西跟他说一声,再把我的策略告诉他。”
夏洛克平静的说道:“我选择在这里等待。看一共有多少人会落到我这一层,我最后就知道自己应该连续下降几层了。我有自信认出梅林,他骗不到我。
“当然,我也有可能失败。比如说我上面有一个人判断错了层数,直到最后也没有下来。那么我就和他一起淘汰。
“——总之,他们在底层等候的人可能会看到有两人以上未到,要么就是全员到齐。但不可能只见到一人未到。
“如果发生了这种情况,那就有两种可能——因为我选择了一个极为稳妥的策略,梅林为了抵消我所构建的形势,他就多半会伪装成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缺少的那个人就一定在我的层数之下。
“你就将我的这些话带给狐狸,他会明白的。”
侦探说完,便抬起枪口对准了戴雅,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而从这一次死亡开始,伊莎贝尔就开始感受到了痛苦。
高温变得愈发剧烈,她开始不断呕吐。心脏异常剧烈的跳动着,但因为没有完全舒张就收缩而泵不出来多少血。她的体温不断升高,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三人死亡,”她反复念着,“女人,猴子,老头。”
她已经虚弱到了没有扣动扳机的力量。
看着地上那个凶恶男人的尸体,她搜到了对方身上带着的枪。
伊莎贝尔跪在地上,将枪口深深埋入自己喉咙深处。两只手小小的食指与中指叠在一起、用身体的重量压下扳机——
将自己带到了下一层。
而从这里开始,她就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皮肤发生了开裂。
她的皮肤变得苍白,有着细小的龟裂纹路。不详的紫色光辉从中渗出,中间还掺杂着些许渐变的粉色。
女孩那银铃般的笑声愈发清晰,仿佛响彻在耳边。
因为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伊莎贝尔开始反复自言自语念着自己见到的一切。
“梅林的故事……童话书,小熊……死胡同……”
她跌跌撞撞寻找着尸体,用干枯沙哑的声音不断念诵着:“负一层,侦探……要么两人缺席,要么全员到齐……”
“负二层,三人死亡……女人,猴子,老头。”
“——姐姐,一起玩吧?”
女孩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打断了伊莎贝尔的念诵。
“别吵!”
伊莎贝尔难得的发了火。
但只是大声叫嚷,就会让她的头变得愈发疼痛。那针扎一样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停了下来,捂着头大口喘气。
——现在,没有人可以帮到自己。
与之相反,自己身上还背负着胜利的希望。
看着那些尸体,伊莎贝尔就已经猜到了下落规则。
如果没有自己的情报,艾华斯可能会因为情报错误而落到错误的层数……夏洛克也可能会死……
她原本应该感到无力的。
反正她向来如此……都是被人保护在身后的。她从未独立负责过某件重要的事,也从未背负过他人的生命。
“……哈……哈……”
她小声的喘息着,皮肤上开裂的纹路仿佛在呼吸般明灭不定。
……说起来,这关乎生命吗?
伊莎贝尔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这好像是晋升仪式……就算输掉也无所谓吧……
就这样停下吧。太痛苦了。再往下的话,说不定会痛死的。
——虽然她知道,就算自己失败也没有人会怪责自己。
但伊莎贝尔还是不甘心。绿色的火焰如幻觉般倒映在戴雅的瞳底,她仿佛又有了些许的力气、意识也变得清醒了一些。
越是濒临极限,伊莎贝尔便越是斗志昂扬。
越是痛苦,她就越是刚强。
还不想认输——
“梅林的故事……小熊布偶……哈……201……”
伊莎贝尔扶着墙挪动着,低声喃喃着、如同梦呓。
而在这时,她眼前看到了奇异的幻觉。
一个金发的女孩将手中的皮球向着伊莎贝尔丢了过来。
“来玩球吧,姐姐?”
她殷殷期望着,带着空灵回音的声音响起:“一起玩球吧?”
伊莎贝尔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来挡住那球。她本就濒临极限的身体却被那球直接打落,摔倒在了地上。
那皮球和小女孩直接化为了幻影消散,但被球打到的触感却如此真实。
在她心底,小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姐姐……会离开我吗?”
那声音变得惶恐。
她是如此的寂寞而恐惧……这让伊莎贝尔的心忍不住软了下来。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像是为了自己、又像是为了这女孩。
但她哭了一会便又爬了起来,默默擦干了眼泪。继续往前走去,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她路过了一具又一具尸体。有些人之前还活着,此刻就死了;有些人死了一次,然后又死了第二次。
她脑中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她早已忘记了自己此刻在晋升仪式中、还在梦中。愈发清晰的痛苦不断折磨着她,让她此时此刻的体验变得如此真实。她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叫做伊莎贝尔。
“把这些人记住。”
一个清冷而傲慢的声音响起:“你就将我的这些话带给狐狸,他会明白的。”
“他会明白的……”
伊莎贝尔喃喃重复着,铜钱般的粉紫色瞳孔中倒映着光辉。
她的皮肤大面积的开裂,随着行走慢慢流下粉色的血。
路上也有一些活人遇到她——看到这发高烧的小女孩,谁都会想要把她带走。
但他们在接近伊莎贝尔之后,身体却变得模糊透明了起来。
他们着急而心疼的向着伊莎贝尔跑来,但在抱起她之前就变得透明。而在伊莎贝尔从他们身上穿过并离开之后,又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就像是从来没有看到她一样。
不只是活人——甚至她周围的世界,偶尔都在变得模糊透明。
她记住了每一层的尸体,却不记得自己究竟下降了几层。她的记忆还在运转,但却已经无法思考了。
——终于,她又看到那点亮着烛火的长桌。看到了熟悉的侦探,以及坐在首席的凶恶男人。
这像是一幅画,烙印在了她心底。
伊莎贝尔一瞬间的泪就下来了。
只是看到一眼,她的直觉就告诉她——这人就是艾华斯。
“……艾华……”
伊莎贝尔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奔向了他的怀中。
——尽管长相一模一样,但这绝不是那个面目凶恶的男人。她的眼睛是如此告诉她的。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应该叫他狐狸,只是本能告诉她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201号房中有梅林的故事书,还有小熊布偶,拿起之后走向了死胡同……
“在负一层见到了侦探,他让我转告给你……”
伊莎贝尔的声音都变得流畅了起来:“死者分别是……”
她将自己背诵记得的那些人,一口气讲了出来。所有人都在安静聆听着她带来的情报。
——她的使命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