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来的,根本不算商量!
情欲完全褪去,理智回笼。
安雯如梦初醒。
仿佛刚才那场梦,现在才醒。
她坚定地拒绝:“我不要。”
有几秒的视线对峙,顾峥埋下头,喘了口气,掐在腰肢上的手,松开。
他从她身上翻身起来:“我去洗澡。”
冰冷刺骨的水浇在身上,一点一点磨灭欲望。
额前的发丝淌着水,让他睁不开眼睛。
指尖插入发丝往后撩,又抹了一把眼睛上的水。
没感觉疼,但看见食指上的伤口已然裂开,往外渗血,又被冷水冲散。
这条伤口,把顾峥的思绪拉回下午。
书房里,微微的沉香味。
严肃又正经,绷着人的神经。
顾渊叫顾峥回来,不过是因为顾渟的事。
顾渊说的话似乎很公道:“阿峥,商业手段很正常,但不应该用在亲人手上。”
顾峥身板挺直,没有因为这是他的家,对面的人是他的父亲,有半分松懈。
他向来如此。
习惯如此。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久好久以前。
久到他认为应该忘了,却又无比清晰。
以什么样的意念做到如此呢?
只要他听话,只要他够好,只要他做到让每个家人都顺遂心意,就能回到最初。
可时间太慢了。
岁月太长了。
顾峥弯了一下唇,但脸上没任何情绪,说的话有凭有证,却是一种冷酷的隔离:“二叔控着宏兴,影响百嘉的计划,我是为公司好。”
这话,让顾渊哑口无言。
不管是在情,还是在理。
顾渊主动转了话题:“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好。”
“今天安雯怎么没来?”
“公司忙。”
顾渊点点头:“那天老齐给我打电话,说起创熠还夸她来着,这丫头年纪轻轻很优秀。”
顾峥点头:“是。”
几句话,就已经聊尽,两父子再无可言。
顾渊沉了一口气:“你妈妈给你们准备了新婚礼物。”
顾峥顿了两秒,捏紧手上的杯子,手指磨过凸起的花纹:“谢谢。”
他视线撇开,杯子抵住唇边,咽下一口茶水。
这些,已经不足以搅动他的内心了。
在顾峥看来,似乎早已不会被任何搅动内心了。
可是,他错了。
事情的失控,是在庄慧去拿新婚礼物时,顾峥碰了她的花。
盒子被摔在地上,一盏价值不菲的水晶皇冠,此刻四分五裂。
顾渊赶过来,把庄慧从地上抱起来,一眼没看顾峥,粗声道:“你快走,离开这里!”
庄慧拽紧顾渊的衣服,满脸泪水地嘶吼:“为什么要碰我的花,我说过不可以!我说过不可以!!我警告过的!!!”
想起当年的事,她便极尽痛苦:“我不该答应阿峣装花船!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单独呆在游泳池?我为什么…是我,一切都是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庄慧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衫,苦苦哀求:“让我去找他吧,让我去陪他吧,放过我吧…我太痛苦了…放过我吧……”
庄慧越来越失控,顾渊把庄慧抱紧,看过去,厉声:“你还不快走!!!”
顾峥坐在地上,背后是一张古董立柜,旁边是破碎的花瓶。
血,顺着他的食指,滴在地上。
无人在意。
连他自己,也不在意。
他微微偏着头,一动不动,冷漠又空洞地看着二人。
她只是如同多年前一样地推开他。
她只是病了,还没好。
——会好的。
是一个谎言。
很漫长的谎言。
他该习惯的,他永远是被驱逐的那个人。
永远。
只是这一刻,好像什么都被剖开。
那些藏在心底的期盼和奢望。
甚至是祈求。
他得不到。
永远也得不到。
一切都没有改变。
漫长孤独的时光岁月,不过是在回答他:
顾峥。
都是徒劳。
全是痛苦。
“走啊——”顾渊朝顾峥吼。
受伤的手指微微抖动,顾峥撑着地面站起身,转身,朝前走。
走出别墅,夕阳西下。
“乖孙!我的乖孙!”头发花白的老人被护工搀扶着,朝顾峥颤颤巍巍跑来。
现在的时间,是老人晚餐后散步的时间。
顾峥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奶奶,我还有事。”
老人像是没听见顾峥的话,自顾自盯着他左脸颊看。
老人伸手,粗糙的手指慢慢拂过:“怎么哭了?”
哭?
顾峥眼眸闪过诧异,摸了一下脸颊。
什么都没有。
他这么一摸脸,被老人抓住手,担心不已:“阿峥,你的手怎么了?”
阿峥?
顾峥眼眸里,有比刚才更甚的诧异,一闪而过。
老人拉着顾峥的手:“你这皮孩子,从小就大伤小伤不断,走!奶奶给你上药!”
还交代护工:“去帮我把药箱拿过来。”
护工看着顾峥,看他点头,才走开。
老人拉着顾峥往前走,穿过小花园,突然停下。
她转身看着顾峥,很迷茫:“阿峥,我们要去哪里?”
所幸,她还是叫的阿峥。
顾峥蜷起手指,隐藏伤口:“奶奶,你现在要回房休息,我送你。”
老人不疑有他,点头。
顾峥扶老人回房。
刚进屋子,老人径直走向案几,她笑起来,欢快朝顾峥招手:“阿峥,你来看,这是什么?”
顾峥走过去。
一副裱好的画。
是老人的收藏。
现代画家CZF先生的遗作,《喜结连理》。
老人说:“这幅画送给你做新婚礼物好不好?”
新婚礼物?
不知道老人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也不知道她怎么记得这些。
顾峥弯起嘴角,点头:“好。”
老人慈蔼地看着画,欣慰喃喃:“我们阿峥就要有自己的家庭了,会有爱你的妻子,爱你的孩子,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顾峥僵硬着转身,声线颤抖,细细品味又异常平静:“奶奶,抱一下我吧。”
他感觉到老人的手环到背上,才缓慢的阖上眼皮。
老人家满脸心疼:“阿峥,是不是你妈妈又发病了?”
不等顾峥说话,她宽慰地拍他的后背:“你妈妈只是病了,她只是一看见你就想起阿峣。她不是讨厌你,也不是责怪你。你别难过,也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你妈妈会好的。”
不会。
不会好的。
他注定永困牢笼。
如同被钉死在墙上的躯壳,无法挣扎。
怨不得,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