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雯没去洗漱,捏着手机坐在床边,一脑袋问号。
她需要什么公关?
还是天价公关?
她昨天做什么了?
思来想去,唯一出格的行为不就是砸车?
砸车需要公关?
难不成顾渟真报警了?
不对!
如果是报警,那就不是公关费可以处理的事了。
再说了,顾渟不会报警。
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报警。
早晨的大脑是清晰的。
安雯摸索到很多昨天被忽视的信息。
比如,庄慧昨天在电话里说了一句:你知道你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又比如,昨天下午进进出出顾峥办公室的人,就有公关部和法务部的同事……
这,基本对上了。
事情突然偏向另一个极端。
安雯情绪七上八下,给金茂打电话,试图证实点什么。
金茂被安雯问得支支吾吾:“安、安小姐,这个、这个事顾总会亲自跟你说。”
安雯急于知道事情始末,声音拔尖:“可他没说呀!”
“那你也得给机会让顾总说啊。”金茂语气弱,给顾峥抱不平,“昨晚顾总处理完你的事来找你,你不是没见他吗?”
处理完你的事…
这几个字给安雯的信息是,顾峥昨日的忙碌,都是在处理她的‘麻烦’。
她又想起昨晚十点半,顾峥的车停在她公寓楼下…
这时,金茂又开口,安慰:“安小姐,你别急,待会儿顾总就告诉你了。”
这通电话虽然不得多少内容,但金茂没否认天价公关费的事。
看来确有其事。
安雯糊里糊涂,所以,自己真的闯祸了?还让顾峥花了一大笔钱?
如果有这个前提,她今天要做的事、要发的脾气就如同被人抽了垫脚石。
安雯打算尽快去公司问清楚。
可她刚挤了牙膏准备刷牙,门铃声突然响起。
大早上的,谁?
心里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又在此刻显得合情合理。
安雯扔下牙刷,跑去开门。
厅门向外推开,能看见对面显眼的消防栓。
磨砂的印花瓷砖地面上,从门后投出半个人影。
顾峥一步从门后跨出,蓦然出现在安雯面前。
他宽阔的身子挡住对面的消防栓,影子斜着折叠到墙面上。
厅门顶部有道柔光,自上而下打在他脸上,他眉骨上方贴着一块白色纱布,眼镜轮廓印在眼睑上,眼眸深邃又温柔地睨着她。
他薄唇轻启,声音如夏日晨曦般清朗温暖:“早安。”
安雯感觉心脏被猛的揪了一把。
“喵~”突兀的声音。
安雯眼皮抖动两下,视线下落。
三丰窝在顾峥手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粉色的舌头卷起来舔了舔鼻子,又是一声‘喵~’。
安雯直接傻了。
她脑袋里的弦脆弱颤动,又狂热跳动。
她抬起眼帘,眼眸迷茫又不知所措:“三丰…怎么会……”
顾峥朝房内抬了下下巴,绅士地请示:“我能进去吗?”
安雯没拒绝,侧身,往旁边挪了一步。
在顾峥进门后,安雯后知后觉揉了一下眼睛。
她还没洗脸呢!
她快速跑进洗手间。
洗手间里,牙刷因为刚才没放稳,此刻落在盥洗台上。
安雯打开水龙头清洗牙刷,又重新挤上粉色牙膏,同时扯出一张洗脸巾擦掉盥洗台上的牙膏渍。
电动牙刷‘嗡嗡嗡’的运作声,却压不住门外逐渐趋近的脚步声。
顾峥立在洗手间门口。
安雯没回头,从正前方的大镜子侧面就能看见他。
他一身贴合身材的暗色西装,里面是竖条纹衬衫配斜条纹领带,他的穿着从来没有亮点,却盖不住儒雅矜贵的底蕴。
此刻,他站在狭窄的门框里,身高、肩宽、腿长尤为凸现,那是一种克制的男性荷尔蒙。
他也看着镜子里的她,与她的眼珠乱转、心绪不宁不同,他清冷自持、从容不迫。
他朝里走了一步,与镜子里的她眼神交汇:“安雯,我和梁草之间从来没有超过工作以外的关系。”
这是他对她的猜疑的解释。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没有因为被无故猜疑,就带着压制性的情绪。
那是一种让人信服的坦然。
对于这个无端的猜忌,安雯自觉理亏,在镜子里躲开视线,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她眼睫颤颤,垂下眼睫。
看她不排斥他了,他走到她身后,手臂从背后环住她柔软的身子,手臂微微收紧。
这份亲昵,很娴熟。
安雯抬眸,正撞上镜子里,顾峥深沉的目光。
他声音比刚才更为轻柔,叫她名字:“甜甜。”
安雯感觉心脏一抽,眼眶瞬间红了,却倔强得隐忍着。
顾峥全然看见,微不可察地叹气。
他下巴蹭蹭她:“我昨天语气太重了。”
他解释:“我没有否定你。”
顾峥看人看事从不看表面。
千人千面,不该被随便否定。
无所畏惧的人可能是冲动。
瞻前顾后的人也可能是谨慎。
顾峥曾经说过,安雯很懂事。
这不是客套话。
就拿昨天那件事来说,她的情绪发泄也是断定是她能承担的后果,才做。
她如果知道巨细,是不会鲁莽的。
如果成长是一点一点的自我压抑,那顾峥希望安雯永远绽放。
安雯的心,早就酸软不已。
她不得不承认,不管她如何叫嚣,顾峥能轻易把她捕获。
但她此刻,还硬挺着。
她垂下眼睫,吐掉牙膏沫,漱了口,用仪器把洁面膏打出泡沫涂在脸上后,抬眸:“我听说,我惹祸了,公司因此付了高价公关费?”
顾峥没打算瞒着安雯。
昨天没说,是因为事情没有解决,告诉她不过是徒增她的焦虑和烦恼。
顾峥简单阐述事情原委:“我和二叔不和,行业内早有传闻,不过只是传闻。但不乏别有用心的人想深挖,公司附近一直有人蹲守,企图拍到点实质性的证据。”
这也是顾峥昨天受伤后没有直接去医院的原因,担心被大做文章。
所以,当顾峥知道安雯在地下停车场出口处砸了顾渟的车,马上就去证实。
如果真被拍了,他需要在信息公布前揪出那个人。
当然,顾峥也有些事没告诉安雯。
比如,他如果坚定撇清和安雯的关系,那么砸车事件就只是顾渟和公司员工之间的私人矛盾。
如此,他置身事外,更不影响百嘉。
这是最简单、成本最低的处理方式。
但这样的话,拍的照片或者视频流出,安雯必然暴露在公众面前,造成一定困扰。
他拒绝了这个提议。
昨天处理这些事,用了些时间。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来找她,想同她聊,也想告诉她事情解决了不用担心。
可她生气,不愿意见他。
这姑娘是有些脾气的。
但左不过都是因为在意他,他哄得甘之如饴。
思绪到了这里,顾峥凑近安雯耳边,闻着她脸上洁面膏的青橘味,口吻轻快了些:“我把三丰劫来了,要不要原谅我?”
劫?
原谅?
他居然还跟她开玩笑?
他不知道她昨天把他骂成什么坏男人了吗?
对!
他不知道!
但这时,安雯知道了来龙去脉,已然开始反省。
统观整件事,她先是自以为是,连利益关系都没理清楚,就冲动行事,还觉得后果在自己可控范围内。
她还幼稚。
明明昨晚她好好说话,然后下去和他说清楚、讲明白,就没事了。
道理,都明白。
但情绪上,还是委屈的。
安雯洗掉脸上的泡沫,扯了洗脸巾匆匆一擦,转身抱住顾峥的脖子。
她眸色盈盈,向他索取情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
顾峥手指拂掉安雯鬓角残留的水珠:“你在撒娇。”
安雯不禁鼻酸,委屈埋怨:“你昨天怎么不哄我?”
她眼眶滑落泪花,告诉他:“你说的那些事,都没有你的态度让我伤心。”
她宁愿为自己的冲动错误买单,在事情没有得出妥善处理时焦虑担忧。
但她不愿意昨晚那样。
指腹轻轻抹过她脸颊的湿润,顾峥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哑了些:“这次就原谅我,好不好?”
安雯穿着夏日的睡裙,浅色,绸缎面料,因为高抬手臂勾着他脖子,裙摆移到大腿根。
她刚洗了脸,脸颊皮肤晶莹剔透,像剥了壳的荔枝,眼睫不像平日里根根分明,挂着湿润。
看着人,很认真、很生动。
她咬着唇,点头:“嗯,你记住,就这一次。”
她又脆弱,又逞强。
顾峥没控制住,怜惜地轻啄她脸颊。
他还要告诉她一点:“甜甜,你的工作能力不需要跟任何人比,如果要用工作能力来做衡量,那永远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安雯顿了几秒,才理解到顾峥说这话的含义。
昨天闹脾气时说的那些关于梁草的话,在工作能力上她在拿自己和梁草做对比。
那都是话赶话脱口而出,连安雯自己都没重视,大概存在于潜意识里。
但顾峥,居然看出来了。
然后,三言两语就解开她潜意识里的结。
安雯点头,小脸压进顾峥怀里:“嗯。”
此刻,她彻底反悔了。
昨晚说的一切,都不作数!
安雯微仰头,眼皮抬高,眸波流转在顾峥英挺的面容上。
他眉骨上方那块白色纱布实在扎眼。
她心疼:“顾峥,你伤口还痛不痛?”
“不痛。”
她不信:“你骗人。”
昨天缝针时,她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扶着办公桌,只怕已经摔倒在地。
她针头恐惧症是一说,但是真的有替他痛的感觉。
她想着,心头冒出一股涩意。
这份涩意被三丰这个不速之客打断。
它跳到马桶盖上,蹲坐着挠耳朵。
安雯看着三丰,蹙起秀眉。
她的担忧被顾峥察觉,顾峥紧了紧怀里的身子,贴合她:“三丰的事,我会安排好。”
顾峥有让人定心的魔力。
当然,也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实力。
安雯瞬间放宽心,喜上眉梢,踮脚,亲一下顾峥嘴唇,带着草莓味。
清晨的阳光从卫生间小窗户照进来,空气中有漂浮的细小颗粒。
顾峥倾身欺近,安雯后腰抵着盥洗池台面,脸颊浮起红晕:“干嘛呀?”
他轻啄她香甜的唇:“甜甜,我们住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