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仙泉居这边,活计倒是不多。
因已过了午时,汤泉那边便只有男客,女客们大多在房中待着,偶尔叫上一两味小吃进去,倒是也不忙。
刘婆子做完了洒扫活计,下工前,就和杨二媳妇唠上两句。
她俩说说笑笑,说起了那碧粳米如何稀罕,又说起了这月发了工钱,家里又能多攒一笔。
这时,杨二媳妇随口道,“对了,刘大娘,前几日住进来的那对木匠两口子,你觉得他俩咋样。”
刘婆子正掸着身上的灰,愣了下,随即就直摆手。
“别提这俩了,那木匠男人,真是生了张棉裤腰嘴,这一下午拉着我,啥家长里短的都要跟我唠,还跟我打听了好多村里的事,净耽误我干活。”刘婆子露出嫌弃。
杨二媳妇惊讶道,“原来他跟你也这样啊,我就说嘛。”
说罢,她就有点不好意思,“那男人跟我也这么多话,还问了好些姜家的事儿,一开始,我还寻思他不正经呢,怕被我家杨二看着,都没敢跟他多说。”
虽说在仙泉居帮工,但偶尔遇到些男客,妇人们多少还是能避则避的。
免得生了些误会,闹不清楚,倒让全村看笑话。
刘婆子想起杨二那脾气,忍不住笑了,“谁说不是呢,不过也不知这二人想干啥,打听那么些,该不会是瞧着咱村日子过起来了,想住进咱村子吧。”
想起来那对夫妇俩的样子,穿得破衣烂衫,看着确实过得不好,若是能进大柳村,再在仙泉居找个活计,那确实很不错了。
不过,她俩却说不上来,反正都对那对夫妇莫名不喜,可不想看着这两个人长久留在这里。
两个妇人又嘀咕一阵,却哪里知道。
自己早在不经意间,就被那两口子套了话,套出了好多有关姜家和萧兰衣的事。
原来,那二人也有些打鼓,不知自己追着萧兰衣至此,到底是对是错。
可在打听了一番后,发觉萧兰衣虽是军中都知,但却向来只待在辽东营,似乎并不与国师有啥瓜葛。
二人觉出些许不对,已经萌生去意。
正好这时,李引儿送完茶水,回到了大堂。
一听她俩嘀咕就笑了,“刘大娘,杨二嫂子,你们是在说搭救萧公子那二人吗,只怕他俩以后也烦不着你们了。”
刘婆子一听忙问,“啥意思啊引儿。”
李引儿放好旧的茶具,小声道,“方才,我去后面的上房,给一屋女客换茶送点心时,隔着门缝瞧见他俩在收拾东西,好像有要走的意思。”
说完这话,李引儿心里也打了些鼓。
记得冯氏先前叮嘱过,让她对这二人多留些神,眼下他们又要偷偷溜走,只怕不是啥好事。
于是引儿拍了拍刘婆子,“不好,刘大娘,你先帮我盯着,我得去告诉婶子去!”
这话才刚出口,正好小糯宝甩着小发辫,蹦蹦跶跶过来了。
“引儿姐姐!”小家伙飞扑过来,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李引儿伸手就给她接住,朝后看了看,“我的小祖宗啊,你娘呢,她没跟你一块来吗?”
小糯宝摆摆手,踮脚抓来柜台上的冬瓜糖,先往嘴里塞了一颗。
她嗦着甜滋滋的糖块,看着引儿道,“我娘没有来,不过引儿姐姐别忙,你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这事儿交给我就好。”
这话轻声软语的,可不知怎的,李引儿听到心坎里,却是觉得莫名有力。
她点了点头,正要应下,这时,小糯宝心思转转,就飞快对她耳语一阵。
李引儿愣了下。
但也没有任何迟疑。
想当初,自己被婆家折磨时,就是这小家伙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把她的命给救下了。
“好,好,我这就去。”
李引儿点点头,趁着没人留意,就去后间柴房,取了点杨二常用的泻药来。
她看着手里足足半袋子药末,深吸口气,这就全当倒进半罐羊奶里去。
又抓了把小种茶叶,两勺白砂糖,一齐扔进奶中,拿去灶间煮到冒泡为止。
不多时,羊乳茶的香味就散开了。
李引儿分装进两个碗里,端去给了糯宝,还有些不放心,“这怪沉的,还烫着呢,要不我给你端去吧。”
小糯宝小心翼翼接过,摇了摇头,“不用了引儿姐姐,我自己能行哒。”
说罢,她捧着两碗羊乳茶,这就朝着后间大院里,一间屋子走去。
这会儿,那夫妻二人,已经收完了行囊,正商量着趁夜就摸黑离开,免得惊动旁人。
“我都打听过了,那萧兰衣还真不好说,本想去那姜家,搜一搜虎符是否有藏他身上,可惜他家一直有人,根本就进不去。”男人低声说着,眉眼带着忧色。
“就那么巴掌大小的,小铜老虎,那日翻他箱子时,怎么就能找不到呢,你说说,咱不会真的追错人了吧,那位公子可还昏迷不醒呢,若是真的弄错,咱岂非造孽。”美艳的女人拨弄着头发,有些犹豫。
屋子里,没有任何脂粉味道,只有二人身上,淡淡又陈旧的木头味道。
那男人想了很久,神色黯淡道,“其实自打当年,我在威远侯府寻着你,不顾你的意愿,非要带你私奔时,就已经是造孽了。这些年来,咱们受人挟制,做了多少错事,也不差这一桩了。”
妇人一听,动人的面容猛一扭曲,似是痛苦又似是恼怒。
她摔了木簪子,冲到男人面前,可又猛的泄了气般,抱住他脖子抽泣起来。
“咱俩就是这命了,不能怪你,不怪你。”
“要怪就怪那瓦剌的黑衣人,他抢了咱的孩子,又知道我是罪奴贱籍,捏着咱们最要命的三寸,逼咱们必得拿到那兵符,才不得不做这些缺德事!”女人哭得厉害,声线都抖得快听不清。
小糯宝站在门外边,听着这些话,顺道窥探了此二人的命数,很是惊讶了下,又不由感慨。
怎么会是这样?
“谁?”这时,屋里的男人突然抬头,警惕盯着门口,“谁在外面偷听,进来!”
小糯宝腾不出手来开门,只好伸出虎头鞋,把门挤开条缝。
“叔叔婶婶们好呀,我们仙泉居的羊乳茶换了新方子,我娘让我请客人们尝一尝,不要钱~”小糯宝换上一脸笑嘻嘻,萌萌地眨着眼睛。
一看是个小奶娃子,屋内的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妇人松开了发簪伪作的匕首,又见糯宝快拿不住了,忙推推男人。
“快去把羊乳茶拿进来吧,是个孩子,紧张什么。”
男人神色变得温和,刚走过去,就被小糯宝塞了一碗在怀里。
另一碗被小家伙带到榻边,奶声奶气道,“婶婶也喝,好漂亮的婶婶啊~”
看着眼前,这个生得像个小元宝,肤白大眼的小丫头,妇人的心里都快化成软水,生出一股母性来。
小糯宝为博好感,立马笑出小白牙。
妇人摸着小糯宝的脸颊,笑看男人道,“多招人的孩子啊,还不怕生,阿严,你快来看看,咱们闺女这么大时,肯定也这般可爱。”
男人只是温声笑笑,但眼里,却并无多少温度。
小糯宝寻思一下,就感激道,“叔叔婶婶,就是你们送的萧锅锅回来的吗,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大好人。”
妇人心底一虚,只能低头喝羊乳茶掩饰。
这时,小糯宝又捧着小脸,佯装无奈,“可惜,萧锅锅现在醒不过来,他还给我捎带了好些礼物呢,其中有件衣裳里,还藏着一块老虎样子的小铜人,那个我最喜欢啦!”
一听这话,门边的男人顿时放下茶碗,神色紧张起来。
铜制?
虎形?
莫非,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兵符!
他忙走到榻边,掏出一颗糖塞进糯宝手里,“好孩子,那个铜老虎呢,现在在哪里,可以给叔叔看看吗!”
小糯宝立马抓住糖,笑嘻嘻道,“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