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哭声听着悲泣，还怪让人难受的。
李七巧趴在窗户上，听了好一会儿，这才认出，好像是李婶子家的五闺女。
“娘，像是李家的老五引儿。”她惊讶道。
冯氏一听抬头：“引儿？就是前年被李家收了五两银子彩礼，嫁到桥头村给人当续弦那个？”
说着，冯氏不由皱皱眉。
大半夜跑回娘家，定是受了好大委屈吧，那李婶子也是，当初嫁闺女时，就没挑什么好人家。
李引儿的哭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可是把全村都惊动了。
翌日一大清早，乡亲们都不由嘀咕此事，刘婆子和杨老媳妇在福善堂干活时，也提起这茬儿。
“真是造孽，路过李家门口我还看了那闺女一眼，啧啧，浑身上下打的啊，是没一块好肉。”刘婆子叹气道：“就连脸都肿了一半，有只眼睛都在充血呢。”
杨老二媳妇在厨房听得揪心：“咋能把人打成这样？说是因为啥了吗。”
刘婆子啧啧摇头：“好像是嫁过去两年多了，一直没能怀上孩子，那婆家等着抱孙子，她男人也不乐意，整日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就给她打成这样。”
杨老二媳妇垂着眉眼。
“唉，那就难怪了，人家娶媳妇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既给人家生不出孩子，那便是她的错，挨些打也是应该的。”
小糯宝一夜没咋睡好，正打着哈欠溜达到这儿，一听杨老二媳妇的话，不由皱了小脸。
生不出孩子就要被打？
那把媳妇当成啥了。
况且，怀不上孩子也并非一人之过，有时反倒是男人不能生。
小糯宝听着不舒服，又折返回家。
不过她也知道，这也不全怪杨老二媳妇，毕竟杨老二媳妇也是被规训出来的，可怜人罢了。
眼下，乡亲们都在议论纷纷。
有的感慨引儿遇人不淑。
有的责怪李婶子不给闺女好好挑婆家，一心只有彩礼钱。
好在，他们大柳村有村长看着，从不许谁家把媳妇打成这样。
村长最看不惯对打媳妇的男人。
前两年有个汉子，把还怀着胎的媳妇打得吐血，村长一怒之下，就带了十多个人给那汉子揍了顿。
从此之后，那汉子再也不敢轻易对媳妇动手。
生怕村长再来个“以暴制暴”，那他可招架不住。
乡亲们的指责传进了李家，听得李婶子满腹怨气。
她的闺女，她想嫁给谁家就嫁去谁家，用得着那些八婆啰嗦？
看着眼底充血，哭得快要瞎眼的闺女，李婶子虽然也心疼闺女，但想着来年儿子的束脩还得朝女婿要。
便叹了口气好声道：“闺女啊，去外头抱点柴，娘中午给你煮个苞米面疙瘩汤，等吃饱了……你就回桥头村吧。”
李引儿抬起乌青的小脸，啜泣道：“……娘，我不敢回，不然下次他真会打死我的。”
李婶子揪心地撇过脸：“闺女啊，做人不能太自私，你弟弟的学还得上，难不成你想看他念不起书，考不上状元郎是不?”
李引儿无力地垂下脸。
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拖沓着脚步，去门口抱柴了。
这会儿，孙春雪正拿着一簸箕的花生，要带去福善堂剥壳，晌午好做些油炸花生米，给吴大夫他们下酒。
听到李家后门打开，孙春雪顿下步子，转身一瞧。
就看见李引儿顶着满脸淤青，正一瘸一拐地，在后门捡柴。
她头发已经被扯掉大半，露出些花白的头皮出来，脖子上、耳朵上，全都是被烫过的痕迹。
孙春雪看着心底一惊。
忍不住上前道：“引儿？”
记得她刚嫁到姜家时，李引儿还是个一头青丝，容貌乖巧的小姑娘。
这咋嫁人两年，竟成了伤痕累累，满眼疲惫的妇人了。
李引儿闻声抬头，眼底还啜着泪珠：“是姜家大嫂啊。”
“你这脖子上咋弄的，怎么都是烫坏的肉疙瘩。”孙春雪并非好事儿，只是太过震惊，忍不住问道。
李引儿赶紧拿衣裳挡挡脖子：“是我婆婆和男人，用炉钩烫的。”
冬日里，炉里的火炭烧得正旺时，那对母子时常拿烫红了的炉钩，从她脖子一路烫到衣裳里。
他们一边烫，还要一边大骂。
“下不出蛋的母鸡，做个饭都这么难吃，废物东西还活着干嘛。”
一听这话，孙春雪猛的打了个寒颤。
一时间，她不知是该心疼引儿，还是庆幸自己嫁了个好婆家。
她入姜家时日更长，迟迟未能生，婆婆和丰年也从未责怪。
甚至就连一句嘲讽都没有过，孙春雪不由觉得自己幸福极了，更心疼可怜的引儿。
“你才多大啊，今年才十七吧。”孙春雪心软地拉住她手：“再这样下去迟早得被他们打死，你可得想个法子啊。”
李引儿咬着嘴唇啜泣：“没啥法子了，连我娘都不帮我，多谢姜家大嫂的好意了。”
孙春雪擦了下眼睛：“你娘心肠硬，实在不行，你去找咱村长试试，看看他能不能有啥法子，让你和桥头村那边和离。”
毕竟村长主事这么多年，和周围村子的村长们都有交情。
有村长出面，或许还能给引儿做做主。
李引儿有点心动，正想去找田梅姐帮帮忙，谁知这时，一个擀面杖就从屋里飞出来了。
“姜家那个你少挑唆我闺女！”李婶子扯着嗓子出来骂：“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想让我闺女没了男人，看她笑话！”
孙春雪忍不住急：“你闺女都快被打死了，那种男人要他干什么。”
“呸，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是男人死了，都不能离开婆家。”李婶子冲过来，一把给李引儿拽走。
“闺女，别听她挑拨，她自己就是个怀不了的老母鸡，你沾她边儿，小心被沾了晦气。”李婶子哼道。
李引儿有些抗拒，但还是被她拖走。
乡亲们闻声都过来看，孙春雪的脸也气得涨红。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清脆得像甜桃似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谁说窝大嫂怀不上？”小糯宝走过来，目光不悦地道：“她现在肚子里，可就有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