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寺建在山上,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地势崎岖不平,满寺的灯火如鬼火般忽明忽暗。
谢玲珑揪着心,满脑子都是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在寺院中焦急地寻找着,脚步越来越快!
最后已是奔跑起来,几次险些跌倒!
忽然间她心神一动,快步向一处厢房走去,很快,自敢死队凯旋回京后,她终于再见到了唐庸!
此刻他正倚在季神医的门口,仰着脖子,呆呆地望着那片深邃的夜空,似乎满怀心事。
她藏身在一棵古松后,双手捂住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如决堤的黄河般滚滚而落!
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和他离开金陵时相比,谢玲珑此时的心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思念他,希望能够早日见到他,可自赵婵儿受伤昏迷,这片深情却如同一个诅咒,日夜折磨着她!
他将婵儿托付给我,我却没能保护好她,他一定很恨我吧,哪里还会肯给我一分好颜色?!
可是天知道,得知他的死讯后,她内心的伤痛何曾比婵儿少过一分?
她的肉体和灵魂,已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她多么希望靠近他,但两人之间却仿佛横亘着一道天堑!
他能原谅我吗?
我……和他之间,有可能吗?
她擦拭着模糊的泪眼,嘴角又慢慢浮现出一抹笑意,边哭边笑,画面极是诡异!
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回来了,这样就够了!
她缓缓地退出了院子,直到确定唐庸不会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才哭出了声,也笑出了声。
像一个游荡在凡尘,充满忧伤的夜的精灵!
在季神医门口守了半夜,后半夜唐庸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恍忽间,似有一双温柔手抚摸了他的眉,眼,鼻,唇,他的身体也在寒夜变得温暖起来!
一阵人声吵醒了他,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院中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所幸他排在第一位,只等神医开门他就能进去了。
但气氛却有些奇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且似乎都在强忍笑意,神情十分古怪!
“二爷……”
那两名家丁的神色也极不自然,伸手指了指他身上。
“怎么了?”
唐庸被他们盯得莫名其妙,低头一看,竟看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鲜红艳丽的绣花大袄!
那颜色,那款式,分明是女子的衣物,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也不知是谁给他盖上的。
这样艳丽的女子衣物披在一个男人身上,在这严于礼法的古代世界的确显得轻浮放浪,难怪人人看他都像在看怪物!
唐庸扯开花袄,瞪了两名家丁一眼,家丁慌忙摆手道:“不是我们!”
不是你们……
不是你们?!
唐庸的身体忽然像过了电般,猛地站直了身子,目光急切地在院中扫过,可哪里有那个少女的身影?!
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除了她……
难道她知道我在这里?!
难道她夜里来过了?!
她既来了,怎么不叫醒我,我也好跟她说说话……
她为婵儿做的已经够多,我又怎会忍心责怪她?
“进来吧!”
就在唐庸魂不守舍间,那书僮已经拉开了门,对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好!”
唐庸没有时间再多想,将花袄往肋下一夹,便跟书僮走进房间。
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圆桌,一张书桌。
一个灰白头发,长须垂胸,面容清矍的老者正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唐庸赶紧上前行礼道:“晚辈唐庸,我妻子昏迷不醒已经两个多月,想请神医为她诊治。”
听到“唐庸”二字,季神医明显愣了愣,上下打量着他,尤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手中的花袄,才道:
“你是哪个府上的,老夫有三不医,你可知道?”
“晚辈现居显圣侯府……”
唐庸还想说自己已经备好了诊金,而且名声也不差之类的话,可季神医却神色一动,讶然道:“你说你是显圣侯府的人,生病的是你的妻子?”
唐庸拱手道:“正是!”
那老者不再说话,站起身,对那书僮道:“把药箱取来!”
那书僮明显也没反应过来,愣道:“什么?!”
季神医便不管他二人,径直走到墙边,拿起地上的药箱挎在肩上,见他二人还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不耐烦道:“还不走?!”
还不走!!
反应过来的唐庸当真是欣喜若狂,连连向老者拜谢道:“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季神医却不再看他,人已经走到门口,问道:“有马车吗?”
“有!有有有!”
唐庸实在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就请动了天下第一神医,还有种没睡醒的感觉,赶紧上前拉开门。
又在前边开道,就怕其他来求医的人不肯轻易放季神医离开。
果然,季博端一现身,这些人也顾不得排队了,一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季神医,犬子背上长了个瘤,求您去看看!”
“神医!神医!我父亲一天到晚吃还是饿,那是什么缘故?!”
“神医!求您大发慈悲!我十三房妻小没一个生孩子,您帮忙去看看她们有什么毛病啊!”
“神医!我爹梦游,一梦游就往我媳妇房里跑,还有治吗?!”
……
我去!
洗耳朵洗耳朵!
老子都听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神医目不斜视,对他们的哀告置若罔闻,唐庸也顾不得许多,双手运劲,一拨就将人群拨出一条道来。
很快来到山脚下,他让两名家丁自己想办法回府,将季神医和书僮请进了马车。
上了车,唐庸本还想说些道谢的话,但季博端已经靠在车厢上闭了眼,那书僮则好奇的望着他。
他师父居然连诊金都没提,就直接决定上门看诊,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唐庸呼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话,本也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可哪里睡得着?!
越靠近城门,他心中就越是惴惴不安,不停地大口呼着气,试图让那颗乱跳的心平静下来!
进了城,穿街过巷,马车终于停在了侯府门前。
“神医,请!我们到了!”
唐庸抢先下车,恭恭敬敬地邀请季神医下车。
季神医下了车,望了一眼眼前恢宏的侯府,也不客气,径直向府门走去。
那书僮看到这大宅子,才知道这身着朴素的哥哥原来出身显贵人家,真是人不可貌相!
唐庸赶紧上前领路,门口的下人见到他都一齐过来屈膝行礼:“二爷!”
那书僮更是一头雾水,他原以为唐庸只是侯府的下人,现在才惊觉他的身份并不一般!
唐庸向家丁道:“速去准备茶点款待贵客!”
家丁不知道这一老一小什么来路,但见侯爷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一溜烟儿跑进去安排了!
“就是你在我门口等了一夜?”
此时,季神医才终于开口又对唐庸说了一句话。
唐庸恭声道:“只怕打扰了神医休息,实在不该!”
季神医依旧淡淡道:“直接领我去赵姨娘房里吧!”
“不去喝……哦!好!”
赵姨娘!
看来这老头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只是不知他平时也不爱说话,还是在老子面前故作高深!
但季博端的提议正合唐庸心意,想到也许赵婵儿很快就能苏醒,他那颗不安的心,更是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