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闭了闭眼,看着上面一身龙袍的皇帝,还有旁边面色冷峻的顾飞白。
他没想到,一路杀不了顾飞白,还让对方把证据交给了帝王!
心中狠决,迫不得已下了决定。
二弟,对不住了……
哥哥还要活着,为了整个丞相府,只能牺牲你的死后名。
“皇上,微臣从头到尾也不知晓家弟所为,更不知道他一时糊涂为了跟南宁王一较高下,不惜跟敌国将领勾结啊!”
丞相痛恨道:“臣三朝为官,辅佐帝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不会做出叛国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臣若知晓,一定会大义灭亲,如有假话,天打雷劈!”丞相指天发誓,老泪纵横,看向顾飞白,遮住了眼底浓重的阴骘。
“幸而南宁世子明察,找到了当年真相,是臣没管教好弟弟,害了南宁王,自愿以死谢罪!”
顾飞白冷笑:“倘若不是我找到了证据,丞相还想为弟弟隐瞒到何时啊?”
“南宁世子慎言!微臣对此事一无所知——”
“好一个一无所知!”
沉沉嗓音从上方落下。
梁帝不怒反笑:“瞧爱卿这话说的,像朕逼你似的。”
“你说你不知道,好啊。”梁帝翻着一页又一页的书信,半晌,扬起手,漫天书信洋洋洒洒,飘落在金銮殿内,重重拍打龙椅的声音响彻大殿,寒冽威严,“这些都是什么?!你真当朕好糊弄吗!”
张丞相瞳孔紧缩,爬过去颤抖着布满褶皱斑点的手捡起一封书信,赫然是当年他与张将军事关匈奴的书信往来!
一字一句,坐实了铁证如山。
怎么会?
张丞相做事一向谨慎,为了防止有朝一日败露,当初所有书信和证据都是烧毁了!
没有人比张丞相清楚。
根本不可能有书信的存在。
这次张丞相是真的冤枉了,连滚带爬:“皇上!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微臣!这些书信并非微臣所写!!”
“顾飞白!”张丞相眼神欲裂,赤红如血,“是你!都是你!你先害我弟弟死在战场,而后又想污蔑我通敌叛国,你到底是何居心?!你跟昭懿公主勾结——”
少年红衣灼灼潋滟,懒洋洋的站在大殿内,半年多的风吹日晒,让其轮廓更加冷厉,嘴角轻扯,勾起一丝笑。
“丞相这可就冤枉飞白了,我好心好意为皇上办事,你却说我其心可诛,真让人伤心呢……”
她笑,眼神是冷的。
丞相府可以假借苏卿安的玉佩来杀她。
那她们找不到张丞相通敌叛国的证据,为何不自己制造一份?!
苏卿安当时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些书信,每一份字迹,皆是苏卿安亲手所写,借着在匈奴那取来的书信,模仿而来!
梁帝坐在最上方,长长叹了一口气。
闭上眼。
良久。
有声音在金銮殿响起。
“爱卿,你可真让朕失望啊……”
张丞相跌坐在地上,面色灰白。
——完了。
老谋深算,殊不知幼子凶狠。
是他低估了苏卿安和顾飞白!
“请皇上为家父做主!”顾飞白跪在地上,眼中有泪,扭头看向张丞相的眼神带着深刻恨意,“你们毁了我父亲!你们该赔命!”
梁帝坐在高位上,沉默了很久,无声,便是最大的压迫感。
张丞相身体匍匐,不住颤抖。
顾飞白手心也出了汗。
帝王聪敏,她与苏卿安未必能将梁帝耍的团团转,但苏卿安算准了帝王的心思,让顾飞白不必遮掩,最好流露出恨不得张丞相去死的恨意。
太聪明的人会被帝王忌惮,谁都是。
只有恰到好处,似真似假,才能蒙蔽所有人。
梁帝也许有所察觉,但他忌惮张家多年,如今机会送到了眼前,怎么能不要?
“爱卿。”梁帝语气莫测,已下决定,“通敌叛国,合该株连九族。”
张丞相流着泪,请求道:“请皇上看在张家世世代代为大梁效忠的份上,饶恕这一回,臣愿告老还乡,此生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梁帝说:“朕也并非赶尽杀绝之辈,但通敌叛国乃是重罪,不得不罚,以示天下。”
“张家三族,流放西北,三辈不得科考,不得归京!”梁帝沉吟片刻,“念及张家嫡女张淑凉已成太子妃,日后相夫教子,就不必去西北了罢。”
张丞相脑袋磕在地上:“臣领命。”
顾飞白下颌紧绷,攥紧了手。
她不甘心——不甘心这都要不了张丞相的命!
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像张丞相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一击毙命,留下丝毫苟延残喘的机会,都可能让他东山再起!
“皇上——”她出声。
梁帝凝视着她,微微一笑:“飞白,你年纪轻轻立下如此战功,朕很是欣慰。”
顾飞白咽下了原本的话:“为国争光,是末将荣幸。”
三个人,各怀心思。
处置下来,庞大的丞相府一夕之间倒了,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可是朝堂中的中流砥柱啊!
如今全家流放西北,辉煌不再,话说这太子妃也是可怜,刚结婚,娘家人就没了,是不是克夫啊?指不定是个扫把星。
而顾飞白这个名字,彻彻底底的响彻在建安城!
这件事打击最大的,便是张淑凉了。
大婚成新丧,一日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偌大的京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眼睁睁看着父亲流放。
这婚结的,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贺喜,东宫的红绸全部都摘下来烧了,化为灰烬。
丞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丞相府,一路上他想了很久很久,脸色呈现出死灰般的平静。
“舅舅!”苏子恒上前,“情况怎么样?”
丞相看着苏子恒年轻焦急的脸,用力握住了苏子恒的手,手劲很大,几乎干枯的指甲都陷入对方的皮肤中。
“子恒,你要帮舅舅一个忙……”
“舅舅你尽管说!”
苏子恒回到东宫,脸上已没有了最开始慌乱焦急的神色,看起来又是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太子,看到来者,诧异挑眉,很快笑脸相迎。
“老师。”
陆南序凝视着他,平淡问了句:“太子去见丞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