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这样。”
一句过去,一句轻描淡写,就想让人放下,如果过往真如云烟,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人困顿半生不得解,身陷囹圄含恨终!
谈峻熙偏不。
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一句可怜一句无辜,将十七年轻描淡写盖过。
每一片雪花和声音都是施暴者。
后来数不清多少刀,多少声凄厉的叫喊。
白衬衫染上了血,溅在镜片上、脸上、苍白皮肤上。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到最后,谈峻熙的声音几乎哽咽,行凶的是他,现在哀求的也是他,“就是不放过她……”
她整整求救了三个小时,多少次心软放手的机会,一次也没有,就连一次,都没有!
谈峻熙有太多为什么了,他不甘,他恨,他疯了。
南平山山顶,天地一色,苍茫浩渺。
火光直冲云霄,即使是皓皓大雪也未能阻拦这一场浩劫,整个钢铁厂随着爆炸,摇摇欲坠。
幸存的古武者还有二十多名,缠着沈清濯不放,这一代家主不成气候,作为家族唯一一个嫡亲血脉,他们势必要将沈清濯给带回去,不惜一切代价!
沈清濯身上落了不少伤,黑色外套被血染成了更深的颜色,脸上也有血,唯独眼神是狠戾的,在这一刻,压下了以往少年感的清冷,更多的是古时帝王专制的血腥气。
火光映红了他的半张脸,越发鬼魅。
“沈清濯!”
一道熟悉却沙哑的嗓音穿破了风雪,惊响了火焰,重重落在耳畔。
远处。
有人踉踉跄跄,奔他而来。
江黎安看到那么一幕,看到他一身的血,几乎是超出了十八年来的认知,肝胆欲裂,不管燃烧着的熊熊大火,也没管脚踝的疼痛,义无反顾的朝他跑过去!
发丝凌乱,跌跌撞撞。
她身后是光。
“别过来——!”
冰冷厉喝声从喉咙中滚出来,为时已晚。
钢铁厂堆积在上方的钢筋,伴随着燃烧着的火,重重向她倒下!
撕裂谁眸光。
距离太远,即使飞奔上前,根本、根本碰不到。
谈峻熙手中还拿着染血的刀,脚旁是奄奄一息的沈伟善,他刚打算补上最后一刀,视线陡然凝滞,紧接着,看到了一道不可置信的身影——
“江黎安!”
另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江烨路半弃车,堪堪走上山顶,就看那么一幕画面,心脏骤停。
完全不需要思考,他挡在了江黎安面前。
他被推开。
“轰隆——”
火势汹涌,钢筋断裂,朝着人狠狠砸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狠狠推开了江烨,将江黎安扑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钢筋硬生生砸在了谈峻熙的背上,尖锐到几乎贯穿心脏!
火势还在蔓延,浓烟滚滚,寒风呼啸,高山上大雪纷飞,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细密凉意钻到骨髓。
整个世界,安静、坍塌。
江黎安被人压在怀里,然后颤抖着,摸到了满手的血。
“让你别出来……你偏不听……”身上是断断续续的隐忍嗓音,极致的痛苦贯穿心肺。
钢筋沉重的落在背脊上,骨头碎裂,饶是如此,谈峻熙也没有放开过江黎安半分,视线模模糊糊,看到了江烨惊骇的脸,可是他看不清他的眉眼了。
谈峻熙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心软,寥寥无几的善意,只给了江烨。
他真的有把江烨当朋友,唯一的朋友,也试过去放下当个普通人,可是,真的做不到。
“对不起啊。”
夹杂着叹息的嗓音轻声落下,压抑着深深的痛苦,宛若落叶归根,湮灭在风雪中。
一句话,听到江烨肝胆俱裂,心口就那么突然的空了,呼啸的风,往血淋淋的窟窿里灌。
永远的,彻底的,失去了什么。
谈峻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江黎安,推向了江烨,似乎对他笑了下,喉咙中的名字,到底没说出口,模糊看着那边的沈伟善和沈清濯。
从一开始,他谁也没想放过。
谈峻熙按下了最后的遥控按钮,唇角露出一丝笑。
“砰——!!”
火舌彻底席卷了钢铁厂,沈伟善原本挣扎着往外爬,却被卷入爆炸中!
连沈清濯的身影也淹没在火光中。
也许会死,也许不会,看沈清濯的命吧。
谈峻熙躺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连每一次呼吸,都是汹涌刺痛。
当年的凶手他还没解决完,就要给别人陪葬了。
怎么能甘心?
意识昏沉间,谈峻熙透过万丈雪光,看到了幼时那年。
他太累了。
他好想睡一觉。
爆炸声响惊天动地,钢铁厂摇摇欲坠。
“清濯、清濯救我!”沈伟善牢牢抓住了少年的腿,尖叫着求饶,“我是你老子!你必须救我!”
鲜血从沈清濯的指尖淌下,身处烈火中,低眸瞥了沈伟善一眼。
沈伟善仿佛看到了希望,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沈清濯的腿。
然后,沈清濯笑了下,抬起脚,在对方燃起希望的眼神中,重重将沈伟善踹向了火海中!
在这一刻,没有报复幼年时的畅快,也没有生父死亡的悲伤。
所有过去,在这场大火中燃烧殆尽。
暴雪纷飞,大火冲天,一切摇摇欲坠,他的衣摆被风吹起,从火光中走来,弯腰抱起了江黎安。
“哥……”沈思月脸色苍白的站在外面,看到走出来的两个人,眼中浮现出泪光。
雪停了。
天边有朝阳升起。
朗朗天日,终见天明。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行。
南城中心体育馆。
所有粉丝就坐在观众席上,翘首以盼。
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而沈清濯至今,音讯全无。
“怎么办怎么办?!”有人焦躁的抓了抓头发,在后台说:“实在不想先给他找个意外当借口,取消这场演唱会吧。”
“你觉得粉丝会什么都信吗?”经纪人蹲在地上,自闭画圈圈,诅咒沈清濯。
“还有半个小时,他怕是赶不回来了,这下怎么跟上面交代啊。”
“我觉得他能回来。”左多冷不丁的插上一句,他坐在窗边,再一次道,“濯哥么,就没输过。”
“再等等吧,半个小时,也不是等不起。”
“可如果没有,到时候开始表演了,怎么交代,难道我们集体上去扭大秧歌跳广场舞?”
“你这么一说,也不是不行。”
上午九点整,演唱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