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云笑道:“话是这么说,不到最后一刻。咱们肯定不能掀桌子。毕竟都指着这桌子吃饭呢。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利,他们自然就会答应了。”
“可是,这不就和假票子一样了么……”乌开地到底不是搞金融出身,一时间懵了,“咱们也没法分辩来兑换银子的人是不是山西屋子派来得。”
“所以要去谈判嘛,让他们拿出银子帮咱们应对这场挤兑。”
乌开地的嘴巴张得老大,他虽然跟着冷凝云办差多年,毕竟隔行如隔山,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还是想不明白。
“东主!这可是十几万银子!光是运过来就得好几大车!平白无故借给咱们?就算是拆借,也得有利息呢!”
“只要我能说服他们借钱,这都是小事。”冷凝云此刻精神多少已经恢复过来。大约是几十天无所事事的无聊感刺激了他,此刻他显得异常亢奋。屋外天寒地冻,屋子里只有个火盆,他照旧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丝棉袄,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
“你替我列个单子,把所有山西屋子的领东掌柜、大掌柜的名单都列一列,还有他们背后的门槛也写上。”冷凝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你再备一封厚礼,送到顺天府刘老爷府上,说多谢他这些日子来的照应。请他尽快解封。要用到的银子,你到账上支取就是。”
“这个容易,我回去就办。”乌开地道。
“还有一件事,你回到德隆之后,叫人打扫房屋,预备轿马,再和地方打好招呼。后天我要大张旗鼓的回德隆。所有德隆伙计只要没事的全部到场。”
“喏。”乌开地懂老爷的意思。经商看得是个人的信用实力。冷凝云不明不白消失了这些日子,对他的商业信誉影响很大,现在回来了,就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崇祯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正是腊月小年的日子,京师里下起了大雪。世道维艰,但是在天下首善之地,过年的气氛依旧颇为浓烈。
这一日,许多店铺都已经打烊歇业,放伙计们回去操办年事。衙门也多已封印停歇。各家各户,只要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都在备办年货。纷纷扬扬的雪花也遮住了破败的房屋和肮脏的街道,银装素裹的装点着等待着崇祯十年的到来。
德隆钱庄门前,已扫干净了街面,紧闭的大门虽然还贴着顺天府的封条,但是已经挂上了簇新的灯笼,墨笔宋体的“德隆”在皑皑白雪中甚是醒目。
另一侧的宅门前,紧逼是二十多天的大门敞开着,两盏硕大的灯笼悬挂在门前,一盏是宋体字的“冷宅”,另一盏题写着“监生”。后者是对外情报局为冷凝云专门从南京国子监捐纳来的。
别看只是一个被正途科举嗤笑的“监生”,凭这个,京师里的老财见到冷凝云也得客气一声。
宅邸和钱庄的管事、掌柜、伙计、护卫……都换上了簇新的衣服,一个个挺胸叠肚在门前站班。顺天府派来的衙役在旁维持秩序。看热闹的人群更是挤满了半条街道。
只见一个青衣仆人飞快的从街头跑来,连声道:“来了,来了!”
随着他的吆喝,仆役们立刻点燃了炮仗,三十六个“满地春”的大号二踢脚并六挂万字红鞭一起点燃,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就在这鞭炮声中,一顶四人抬的蓝呢轿子在和连盛镖局的镖师簇拥下,由街口缓缓而来。
这轿中端坐的,正是冷凝云本人。
自从那日中计离开德隆,到如今不过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却仿佛长得没有尽头一般,如今回到这条街上,看着外面的街景,恍若隔世。
自己若不是贪功冒进,安安心心的当冷大掌柜,何至于落到吃这样大的一场苦。说到底还是一个“贪”。
想起当年初入金融圈的时候,带自己的师傅就说过,干这行是成也“贪”,败也是“贪”。若无对金钱足够贪欲和进取心,干不了这行;可是这种贪欲也往往会被人带入万劫不复之境。
不过,那个纸条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而此人也太了解元老院了。这个香饵之下,大约没有什么元老能抵挡得住诱惑。
这个乐先生,真是太神秘了。冷凝云被俘期间不止一次的怀疑,他是一个类似黑尔的穿越者。
但是几次接触下来,似乎又不太像。
他很年轻,却又极其老道;学识渊博却又颇为无知;对元老院似乎了解的很是透彻,却又对他们有许多错讹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