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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闯入灵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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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咬牙切齿着,仿佛跟钟离羡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凤少容却是心念一动,陡然问道:

“阿宛姑娘,你当真对岛主没有一丝情意,全然不想嫁给他吗?”

那身金色的羽衣愣了愣,凤少容莫名有些心虚,赶紧道:“别误会,阿宛姑娘,我并非想打探你们的过往,只是凤楼也有个规矩,做出的每一件嫁衣都必须承载着美好的情意,而非沾染上怨气,我不过接了一单生意罢了,也不是来给谁当说客的,更不想砸了凤楼的招牌,你说呢?”

兴许是凤少容的目光太过真诚,又或许是心头压着的那些东西太重了,那张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美人脸,忽然之间哀伤起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竟然当着凤少容的面,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我,我是想嫁给他的,我跟他同生共死,经历了很多事情,我早就与他互许终生,除了他我谁也不嫁,可是,可是我偏偏又……不能嫁给他。”

说这话时,阿宛的心一定很痛,因为她陡然捂住了胸口,疼得额上冷汗涔涔,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那之后凤少容便很少在阿宛面前再提起钟离羡了,因为她的心……会疼痛难忍。

探得她的心意后,凤少容也有些怅然若失,倘若阿宛不爱钟离羡,那么他说什么也会救她出去,可她心中偏偏只有钟离羡一人。

世间最痛楚之事,便是动心得太早,又来得太晚,只恨相逢不当时。

凤少容心中百转千回,却又是个十足的君子,他将一切藏于心底,不再多越出一步,还将阿宛的真心告知给了钟离羡,钟离羡喜不自禁,希望他更进一步,说服阿宛彻底留在云洲岛上。

就这样,凤少容在澜心小院的一间偏房中住了下来,阿宛要么闭门不出,对他爱搭不理,要么就天天来捣乱,将他带来的那些珍贵布料统统都剪烂,还当着他的面挑衅地扔出屋去。

他却从来也不恼,只纵着她的性子胡来。

她毁掉多少布料,他便命凤楼再源源不断地送来新的,还任她挑选,说既然嫁衣她暂时不愿穿,他便为她裁剪布料,做些其他香囊、手帕之类的小玩意儿,他甚至还为她做了些精巧的布娃娃,供她平日解闷取乐。

名声赫赫的凤楼主人,却在阿宛面前,完全成了個随叫随到的裁缝匠人,他总是笑得那样温和柔软,如一缕拂过明净山水的春风,久而久之,阿宛与他之间也似乎悄然发生了改变。

一身金色羽衣的明媚少女,不再成日来捣乱了,她会收下凤少容送的小礼物,也渐渐会露出笑脸了,有时候甚至还会拉着凤少容到院中放风筝。

风筝飞得那样高,看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却怎么也飞不出这间院落,飞不出这座云洲岛,无法将少女寄托在上面的思念之情带回家乡。

“容木头,我想家了。”

终于,有一日,阿宛剪断了风筝线,躺在了草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任温热的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叫凤少容一声“容木头”,这不仅仅是打趣他,还因为他聪慧手巧,除了绣工卓绝外,雕工也是天下一流。

任何平平无奇的木头到了他手上,都能雕刻成世间万物,栩栩如生,令人惊叹,而他最爱雕的,还是她的面容。

他雕刻出那么多个她,明明都是同样的一张脸,却一天比一天没了生气,仿佛魂魄都被抽离了出去,整个人就如同井底暗不见光的野草,渐渐枯萎在了这间澜心小院里。

风筝线剪断了,风筝飞上高高的苍穹,彻底看不见了,少女躺在草地上无声泪流。

凤少容却没说一句话,只是也在阿宛静静身边躺下,悄无声息地向她递了一方素净的手巾。

阿宛却没有接过,她一缕长发被风扬起,擦过凤少容耳畔,他心头莫名有些痒,蠢蠢欲动地想要伸手抓住那缕长发,而阿宛却也在这时,忽然开口道:“容木头,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回家吗?”

凤少容连忙收回了手,稳了稳呼吸后,轻声反问道:“你想回去吗?”

可阿宛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凤少容忍不住扭过头,看着依然捂住双眼的少女,他动了动唇角,心倏然跳得很快,鬼使神差间,他又情不自禁地伸出了一只手,想要触碰到她。

那些强自压在心底的东西再也忍不住,似乎下一瞬就要宣之于口了。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带你走,只要你说一句,我什么都肯为你去做,好不好?”

院子里静悄悄的,微风轻拂,阿宛却捂住双眼,终是呢喃了一句:“可是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于是凤少容的手,也便堪堪停在了半空中,再无法越过那一步。

他差一点点就能勾着月亮了,他生出了无穷的勇气,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他想过与她的万般可能,却是戛然而止。

这一番无人窥见的心思,天知,地知,风知,云知,唯她不知。

“容木头,你闻闻,这个荷包香不香?”

阿宛擦掉眼泪,哭过一场后渐渐恢复了平静,她拉着凤少容席地而坐,靠在一棵树下,取出了随身带着的一个香包,倒出了里面的一些东西。

“你闻一闻,是不是很香?这是结颜花的种子,这种花只在我家乡绽放,开花的时候一片金灿灿的,随风摇曳,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别提多好看了,每次我想家的时候,就会拿出这个荷包闻一闻,只可惜,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凤少容养过许多花,可却从未听说过结颜花,他也曾好奇过阿宛与钟离羡之间的经历,也好奇过阿宛的家乡究竟在哪里,可阿宛不愿说,他便也不勉强。

如今见到这些独特别致,又散发着阵阵幽香的花种,他心念一动,望着阿宛那美丽哀伤的面容,不由悄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从阿宛手中要走了那个荷包,说给他几日,他会送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接下来几天,凤少容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阿宛心中好奇不已,却怎么也敲不开凤少容的门,他不愿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只让她静静等待那个惊喜的到来。

数日后,当一天清晨,阿宛推开房门时,一片明黄色的光芒映入眼帘,她瞳孔骤缩,惊呼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院里竟然神奇地多了一片花圃,那些明媚灿烂的花儿随风摇曳,在晨曦中泛着金色的微光,就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结颜花,是结颜花!”

阿宛又惊又喜地奔了出来,凤少容还在花圃前忙活着,他像是一夜未睡,眸中都带着一些血丝,脸色也格外苍白。

“容木头,你是怎么办到的?怎么一夜之间变出这些结颜花的?”

阿宛欣喜若狂间,却又不可思议,凤少容却只是笑了笑,唇色愈发苍白了:“不是变出来的,我是将荷包里的那些种子全都埋进了土中,令它们一夜绽放,以后你想家的时候,不用再闻那些种子了,可以直接来看一看院里的这片花圃,怎么样,是不是跟你在家乡看到的结颜花一模一样?”

“一夜绽放?”阿宛惊得说不出话来,漂亮的一双眸子盯着凤少容不放,“你怎么办到的?你是什么仙人不成?怎么能令这些种子一夜之间就破土而出,绽放开花的呢?”

面对阿宛的震惊好奇,凤少容却抿唇一笑,一张清雅的面容苍白如雪,摇了摇头,怎么也不愿开口道出玄机。

阿宛却心思聪慧,陡然问道:“是不是那几日?你将自己关在房中的那几日,究竟做了些什么?”

凤少容神色微微一惊,阿宛瞧出端倪,转身就飞奔进了西头那间偏房,凤少容一时没能拉住她,竟当真让她发现了屋中玄机——

房里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桌上也摆放着许多奇怪的器具,最触目惊心的,还是那一盆满满的血水!

阿宛瞬间脸色大变,扭头看向凤少容,“这,这是你的血?”

事已至此,凤少容也再无法隐瞒,只得无奈地道出实情:“我祖上有些本事,在凤楼中流传着许多秘术,我这几日其实只是在做一件事,便是用自己的血水浸泡那些结颜花的种子,也不过是想尽力试一试罢了,却想到我竟真成功了,当真令那些花种一夜绽放了……”

顿了顿,凤少容温柔地看向阿宛:“你别担心,我不过是耗费了一点鲜血罢了,没什么的……”

“傻子,你真是个大傻子,你为何要这样做?”阿宛红着眼眶,胸膛起伏不定,声音也轻颤起来:“容木头,你这样做……值得吗?”

“我只是想早点看到你露出笑脸,毕竟,你快嫁人了,我怕时间来不及了,莪也不可能永远住在这澜心小院里,一辈子守在你身边……我只盼着,你能每日快快活活,忘却所有忧愁痛苦,能看见你展颜一笑,我便心满意足了,又有何不值?”

许多话不能说,许多事不能做,那一步终究不能迈过,他唯一能送她的,也只有这院里一大片灿然绽放的结颜花了。

他们再次站在了那片花圃前,阿宛不知凝望了多久,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轻轻道:“容木头,你伸出手心来。”

凤少容不明所以,却也依照阿宛所说摊开了手心,阿宛竟然以指做笔,在他手中写起了字。

“容木头,你记着,其实我叫——绾绾。”

她在风中抬起头,浅色的眼眸泛着动人的光芒,“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也骗了钟离羡,你别告诉他,只当作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不会忘记与你在这院中一同度过的这段日子,你始终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宛,不,绾绾,她当真是个太聪慧的姑娘,窥见了平静海面下的一切,却又缄口不言,只给了凤少容最体面,也最温柔的答复。

金色的月亮依然皎洁无瑕,高悬天际,只是凤少容知道,仰望月亮的日子,或许就要结束了。

“绾绾,我能抱一下你吗?”

摇曳的结颜花间,凤少容也红了双眸,绾绾没有拒绝他,他终于将月亮拥入怀中了。

那一刻天地间仿佛都静了下来,他们在花圃前紧紧相拥,他在心中无声地与她道了别,即便再不舍,这场好梦也终究要醒来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

“何事如此感动,竟让二位都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地搂在一块了?”

钟离羡不知何时到来,目光阴沉,望着他们笑意狠厉:“阿宛,你不如也说与我,说给我这位夫君听听,嗯?”

——

青林苑,一室昏暗,火盆里烧着纸钱,案上还供奉着灵牌,可灵牌上却没写一个字,只隐隐勾勒着一幅图案。

宛夫人坐在火盆前,拿着刻刀落下了最后一笔,她吹掉了木屑,凝眸看向手中那个木雕,最终摇了摇头,将才刻好的木雕掷入了火盆中,一声轻叹道:

“容木头,我雕工不及你,雕的可比你难看多了,你却也别嫌弃,终归是我对不住你,此生此世,你便不该遇见我……”

她微微仰头,闭上了眼眸,听着木雕在火盆中燃烧的声音,久久没有动弹。

每年到了故人忌日的这一天,她都很难熬,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裹挟着她在昏暗的大海中浮浮沉沉,始终难以上岸。

她这一生,一步错,步步错,负人负己,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外头似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侍女们像在极力阻拦着谁:“你不能进去,当真不能进去,夫人今日谁也不见……”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冷风瞬间从外面袭来,将火盆吹得啪啪作响,也将宛夫人陡然拉回了苍凉的现实之中。

“师父,我要见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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