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博物馆内部已是一片狼藉,大片的展览品被人拆卸或是打碎,刚才还挂在墙上的阿蕾克托半身像此刻已经被人打翻,那些绕在她肩的镂空锁链碎了一地,但人像仍是完整的。
黎各将神像扶起,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藏东西的地方。
“上下都是密封的,”黎各自言自语,“这要怎么藏东西?”
“……我记得戈培林先生说过,阿蕾克托的船首像在荆棘僧侣们的话剧里是重要道具,他们非常重视‘亚雷克’的女身故事,”艾格尼丝蹲在黎各身旁,“……也许这个神像已经被掉包了?”
黎各抬起头:“你是说他们坐一趟船,还要想办法把船上用旧的船首像带走?”
“有这种可能不是吗,我们最好是赶紧去格雷斯剧场看看——”
“让开。”
赫斯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艾格尼丝转过身,见赫斯塔两手紧握着红色的消防斧朝她走来。
博物馆明亮的射灯在她后上方亮着,白光描绘着赫斯塔的轮廓,却又令她整张脸都陷在阴影之中。
艾格尼丝吓了一跳,整个人稍一失衡就歪坐在了地上。
“你……要干什么。”
赫斯塔没有解释,她抡起斧头,直接朝着眼前的半身像劈了下去,从头颅、颈脖到胸腔……红色的斧子把象牙像劈得四分五裂,直到一个金灿灿的小东西从阿蕾克托的心脏位置掉了出来。
——那是一把金色的钥匙。
艾格尼丝目瞪口呆。
赫斯塔喘息着丢下了斧子,俯身将钥匙捡了起来,她看向艾格尼丝,“……这是什么的钥匙?”
“我不知道……”艾格尼丝怔怔地望着金钥匙,“我只知道这个半身像和‘升明号’是同一年制造的,因为制造者没有考虑到材质损耗,所以它在船头挂了三个月就被摘下放进了博物馆,除了……4617年。”
“那年怎么了?”
“那年……升明号在航行时遇到了风暴,有船员将船首像挂了出去,结果风暴就莫名平息了。”
“这么灵的吗,”黎各望着一旁船首像的介绍词,“难怪有人管这艘船叫‘阿蕾克托’号。”
“我能看看吗!”艾格尼丝向着赫斯塔迈了一步,“那把……钥匙。”
“现在不是时候,”赫斯塔把金钥匙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你不是也着急去格雷斯剧场吗?”
“……嗯,是。”
“艾格尼丝,你和安娜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黎各拉起一旁赫斯塔的手,“我们得上去一趟把简的轮椅拿下来。”
“等一下——”
“有可疑人你直接开枪,我听到枪声就会立刻赶到的。”
艾格尼丝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黎各带着赫斯塔绕过了“禁止通行”的牌子,消失在后面的楼梯口。
整个博物馆大厅安静下来,艾格尼丝有意避开了安娜的视线,她的手放在腰间,以便意外发生时随时拔枪。
“艾格尼丝?”
安娜的声音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令艾格尼丝轻微不适。
她回过头,“怎么了?”
“荆棘僧侣和罗博格里耶的关系不是一向亲近吗,”安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他们俩怎么会突然闹翻了。”
“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桑德斯·兰德而不是我,”艾格尼丝低声回答,她轻哼了一声,“而且我对荆棘僧侣的事情本来也没有兴趣。”
“我以为你们对罗博格里耶的忠诚能延伸到他倾注了心血的组织身上呢,原来不过如此吗?”
“罗博格里耶先生看走眼了,或者说荆棘僧侣的那帮人欺骗了他——这难道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可是——”
“你住口吧!我不想和你说话!”
安娜发出一声轻笑,似乎是在应和,但不知为何,艾格尼丝总觉得安娜的笑声带着更加鲜明的嘲讽,片刻的沉默以后,艾格尼丝有些按捺不住,她瞪着安娜:“你又笑什么?”
“上一次遇到风暴的时候,乘客们还有阿蕾克托的船首像庇护,”安娜望着地上的碎片,像是在回答艾格尼丝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下一次风暴,大家要寻求谁的庇护呢。”
……
黎各与赫斯塔回来以后,四人朝格雷斯剧场的方向移动,期间赫斯塔尝试给千叶去了个电话,但没有人接。
艾格尼丝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她跟在安娜后面观察着所有人的行为。
赫斯塔的状态确实在肉眼可见地变差,好几次,艾格尼丝发现赫斯塔在轮椅上打起了瞌睡。一切就如同戈培林所说的那样——即便是世界上最凶猛的野兽,也需要睡眠,时间越接近深夜,赫斯塔的精力越少
但黎各从来没有一刻让赫斯塔落单,她甚至很少让自己的视线彻底脱离这个正在不断变得脆弱的朋友,艾格尼丝的手不断伸向腰间,又不断放下,她模拟着一会儿可能出现的情形,心跳不断加速。
“……你很热吗?”黎各注意到艾格尼丝额上的汗。
艾格尼丝回过神来,她喉咙微动,低下头,“我有点紧张……”
“那把衣服还给我吧。”
“哦,好的……抱歉。”
“不用道歉,”黎各接过夹克,“你都不用和我们一块儿走,我刚看到很多你们的人都在停机坪那块,你可以去那边和他们汇合。”
“不,我要跟着你们,”艾格尼丝连忙道,“我得确认剧场那边的情况是不是像戈培林先生说的那样……”
“你知道罗博格里耶现在在哪儿吗?”轮椅上的赫斯塔突然问。
“啊?不知道……他不露面的时候,一般只让戈培林先生伴身。”
“但现在戈培林被抓起来了,罗博格里耶的安防也就失去负责人了吧。”
“可能……是吧。”
赫斯塔回过头来,“你好像完全不担心?”
艾格尼丝的心脏又再次剧烈跳动了一下,她感到自己的十指正在变凉,在这一瞬,她再次感到自己的整个阴谋似乎都被眼前人所洞察。
“我相信……戈培林先生一定会……准备第二套方案,”艾格尼丝低声说道,“他是各方面都……很缜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