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疆本想着,天权能把清平子那些人打发走就得了。
但清平子对云清清去向的关注,有些过于明显了,他这才亲自出面,一来是探探他的真正目的,二来是震慑对方,要他们别打云清清的主意。
清平子也没想到此行竟能跟这位老祖宗对上话,态度立刻恭谨了许多。
“老祖宗,实不相瞒……”他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的事想来您也知道,我天玄宗出了孽徒,本是要带回去严审的。”
“当时云姑娘说过几日要登门拜访我派,晚辈也并没多想,然而那孽徒苍怀被带回去之后,却至今未醒,我们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他清醒过来。”
“后来才发现,竟是他魂魄被做了手脚,这才想起当日苍怀就是被云清清用咒术给弄晕的……”
四长老扑哧笑出声来:
“所以你们整个天玄宗,没有一个能解开她施的咒,想审也审不了,所以只好再来请她出手?”
老祖宗的声音也带上几分笑意:
“原来如此……确实是她的作风。”
清平子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
但跟老祖宗对上话这件事,还是让他有些振奋。
“老祖宗!”清平子客客气气道,“晚辈来寻那小姑娘确实就是为了解开苍怀的咒术,若您肯出手相助,那晚辈也就不必再去寻云清清了。”
他到这时要是还看不出来,这七星殿的长老和老祖宗,都十分维护那小姑娘,这么大岁数等于是白活了。
那也好办,老祖宗要维护她,不想让自己这边去找那,出手帮忙的可能性就很大。
然而,老祖宗却低笑一声道:
“既然她说过会亲自登门拜访,想来就是为了审那苍怀。这我可不能出手,免得她回来找我算账。”
清平子微微一愣,心头震惊。
这位老祖宗对云清清的态度,也太……宠溺了吧?
但听着对方说的这些话,他又突然明白了,那天云清清各种操作和讲话的细节。
她故意用咒封住苍怀的意识,那咒还偏偏别人都解不开!
就是想让他们等她一起审苍怀!
好么,现在云清清不到场,谁也别想审!
清平子想通这一层后,简直无语。
“那……她现在人已不在七星殿,又没去我们天玄宗,如果一直不知她的下落,那还怎么审啊……老祖宗,求您指点!”
轩辕塔上,姬无疆把玩着茶杯,一脸坏笑,张嘴声音就是老人家的沧桑:
“这有什么难的,她本是梁国摄政王妃,不管现在在哪,等忙完了迟早都会回自己家王府的嘛。”
清平子悟了,立刻躬身谢礼:
“晚辈懂了,多谢老祖宗指点!”
清平子带着同行两人下山了。
出了山门,他看向身边的长老:
“清尘师弟,你先回去通知大家一声,我带苍奇走一趟梁国帝京。”
清尘子长老微微一惊:
“掌门师兄,您要亲自去帝京寻那小姑娘?此事交给苍奇办不就足矣了?”
清平子叹了口气,一甩拂尘道:
“此事没那么简单,你没见那们老祖宗的态度吗?那分明是在提点我等。”
“想来上一次老祖宗将苍怀和苍荣之事尽收眼底,苍荣他下山历练去做一国国师,本倒也合理,但他行事手段却有悖公义,老祖宗专门提及帝京,就是在提醒我此事若不好好处理,天玄宗也便要背负上弟子行差踏错的因果啊!”
清尘子恍然:
“所以掌门师兄这一行不仅是寻那小姑娘,更是要替苍荣善后!”
清平子点点头:
“咱们派修的是道门人宗,最重功德……不愧是老祖宗,今日若不是他提点,此次一点点疏漏,就可能为将来埋下大隐患!”
两个老道对老祖宗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殊不知某个老祖宗正在塔顶,坐没坐样地倚在窗边露出坏笑:
“啧,让你们上次那么多人欺负我家主上!就不告诉你们她去哪儿了,你们就多远几趟冤枉路吧哈哈哈……”
……
……
平州。
晋平寺仍被封着,整个都在摄政王府的掌控之下。
那些跟洪荒殿失了关联的僧人,也都关在后山,这寺庙在外界看来早已迁了新址,原本这里已渐渐被老百姓遗忘了。
后山九层塔的最高层。
一阵光芒闪过,云清清揽着萧长珩的腰,出现在顶层正中央。
眼前光影终于凝成实景,两人目光聚焦后,第一时间都是向四周缓缓扫过,一时间没有别的动作。
云清清看着这已有些变样,但还是很熟悉的场景,那一日的记忆自然而然地浮现。
身边这人彻夜冒雨奔袭,跨越大半个平州,浑身湿透来到自己面前,陪她一起硬扛天雷……
“能放手了吧?”耳边突然响起男人浅淡的声音。
云清清指尖一紧,立刻收回手,朝后退了一步,将脑海中的画面挥去。
萧长珩静静看了她一眼,信步走到边缘围栏,四下眺望。
“所以,这次你来,是想查什么?”他一边看向塔下风景,一边似不经意地问。
云清清召出破晓,声音也没什么波澜:
“清玄子并不知道六道天魔大阵的真正用途,上次我也没有参透,但最近又有了些新的线索,我怀疑,上次他们弄了那么大动静,就是为了引魔雷,劈碎这座塔。”
“这塔?”萧长珩回过头,面上似乎有了几分兴趣。
“那么大费周章劈一座塔,又是为何?”
云清清将破晓往空中一丢,淡声道:
“我也想知道为何,所以这不是来调查了。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说着她纵身踏上破晓,直接御剑开始绕着塔外一圈一圈地,螺线往下飞。
她飞得很慢,一看就是在仔细观察塔身,不准备漏掉一点细节。
萧长珩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眼中又有丝丝缕缕的黯然不断翻涌。
明明他只能在此等候,她什么忙也不需要他帮,那为什么要带他来?
萧长珩捏着拳,闭了闭眼,忽又觉得自己可笑。
他从未怀疑过她的发心。
他再清楚不过,她带他来,一是因为上次大劫是两人共同经历,二是只要带他一起行动,就算他什么也没做,她也会告诉他,他是有帮上忙的。
无非是照顾他的感受罢了。
她从来都很照顾他的感受,哪怕只是出于道义,出于他千方百计留住的夫妻名份。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自己为何一直没有察觉?
是因为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一方。
他自以为实力强大、智谋超群,无论做什么都是贡献最多的那个,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任何人的景仰和照应。
可在她面前,他其实没有任何资本。
七星殿那些人讨厌他,讨厌得并非全无理由……毕竟他毫无觉察地享受着她的迁就,其实就是在拖后腿。
他无可辩驳。
萧长珩目光深深,看着刚刚飞到第七层,仍在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努力寻找线索的小姑娘。
他缓缓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