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今天也找了镇上一些干部聊天,何红告你强奸未遂,其实有很多人觉得何红这是小题大做,又觉得既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侵犯,镇上就应该出面平息这事,而不是任由丑闻捅出去。现在镇上为这桩案,又搞这么大动静排查抓捕你,很多人都公开表示不满了,”
顾培军说起今天他姐在镇上打听到的一些消息,
“镇上这些微妙的形势对我们还是很有利的,也证明范春江并不能在云社一手遮天——现在有这些关键证据,我们可以直接去找汪书记检举肖裕军,为你洗清冤屈!”
“还不能操之过急,顾站长你觉得呢?”萧良看向顾雄问道。
萧良心里却很清楚,镇上绝大部分人现在并不知道强奸未遂案真正牵涉到什么,他们就事论事表达不满,当然不用顾忌太多。
范春江就算是坐山虎,所作所为,难道还容不得别人评判几句?
不过,他们真要将这些材料直接公开,这些人的态度会不会发生变化,就难说了。
乡镇基层干部的心态,萧良实在太了解了。
当然,萧良也想过老人到医院接受救治,只要找地方询问最近有无嫌疑人逃脱,就有可能介入他的案子,但顾培军、顾玲他们这两天并没有觉察到镇上有这方面的异常。
萧良有些失落,但也没有特别意外。
老人很可能只是简单了解他的案情,觉得事情沾手麻烦不想介入;也有可能就等他主动找上门,将援手之恩给还了。
萧良还不想直接联系省第十四干休所,还想多等两天,先看隋婧能将云社这潭浑水里搅出多大的浪花。
“官字两张嘴,这事是不能操之过急。”顾雄见萧良都到这一步竟然还能沉住气,心里也是暗暗叫奇,但他还是赞同萧良的主张,不能这么匆忙就将这些材料捅出去。
现在能肯定范春江跟肖裕军有直接的利益勾结外,镇上又或者县里有没有更高层次的官员被肖裕军收买,他们都还不清楚,怎么就知道将材料交出去,就一定能发挥作用?
最终决定要不要对肖裕军进行调查,以及案件最终会调查到哪一步,并非冷冰冰的法律机器,还是要看一个个活生生、有可能坚持底线,也有可能早就被收买或容易被收买的人。
顾雄活了六十二岁,见识太多的匪夷所思跟毫无底线,他认为现在还需要沉住气,继续观望两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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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萧良也没有等上多久,顾培军在他走进西圩墩村批发部的第三天下午,就匆匆骑摩托车赶到宿城镇旅馆,焦急的告诉他最新的消息:
“隋警官这两天在云社还是坚持调查你案子的疑点,这叫范春江终于无法忍受,在镇上发了好几次脾气。我刚接到我姐姐的电话,她说是范春江刚将县公安局副局长赵执山请到云社来了!赵执山有可能会勒令隋警官回县里,换其他人负责你的案子。我们要是再不将材料交出去,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萧良对赵执山有些印象,前世他被关押看守所大半年,赵执山有两次亲自参与于他的审讯。
当时他很难判断赵执山与陈申、范春江到底有多深的勾结,但范春江现在为了压制隋婧,直接将赵执山请到云社来,自然是有一些交情的。
不过,顾培军担心赵执山赶到云社后会直接将隋婧调离他的案子,萧良却不这么认为。
赵执山是副局长,无论是他不满隋婧不按照规矩办案,还是真与范春江、肖裕军他们有很深的利益勾结,他真要将隋婧调出这个案子,直接将刑侦大队的负责人找过去骂一通就可以了,哪里需要他亲自跑云社来?
萧良问顾培军:
“赵执山是自己下来的,有没有其他人陪同?”
“听我姐说,之前到云社提押你的刑侦大队副大队长袁文海打了石膏,跟赵执山一起到云社的。你说过袁文海是隋婧在警队的师父,赵执山这时候将袁文海从医院揪出来,很显然很不满隋警官在云社不按照县局的部署,没有将主要精力用来抓捕你!”顾培军焦急的说道。
人心难测,萧良虽然在车祸现场救过袁文海,但顾培军不觉得此时的袁文海是值得信任的。更关键还是范春江竟然直接将赵执山搬出来,这更令顾培军觉得事情要糟。
“隋警官到云社,没有第一时间集中精力抓捕我,是有些不符合程序。不过,赵执山作为县公安局副局长,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情况,就叫范春江一通电话喊到云社来,”萧良拿起来这两天刚买的防晒服,跟顾培军说道,“我跟你回云社,事情能不能顺利解决,就看这两天了!”
顾培军都有些糊涂了。
范春江那么大能耐,都将赵执山直接请到云社来压制隋婧,他担心得不行,没想到萧良反而觉得眼下就是彻底解决整个问题的契机。
萧良宽慰的拍了拍顾培军的肩膀不要担心什么。
除了热血冲动的隋婧以及省第十四干休所外,萧良还有袁文海这道保险给他底气。
袁文海此时还没有直接站出来,除了有隋婧在前面冲锋陷阵外,更主要是袁文海作为从警十几年的老刑侦,做事更讲究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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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说他在云社,你就跑到云社,你这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站在云社镇镇长范春江的办公室里,狮山县公安局副局长赵执山听隋婧犟着脸说及她三四天来在云社办的那些事,也不顾外人在场,当面就训斥她来,
“你跑到云社没有看到嫌疑人的踪影,你怎么就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被人耍了,反而怀疑嫌疑人被受害人控制住了?你这样的办案逻辑是谁教的?是袁文海他一点本事都不教给你?”
袁文海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不吭声,打量着范春江布置颇有古韵的镇长办公室:
他屁股下的真皮沙发,也是触感细腻,不像是东洲地方产的低档货;靠窗墙角立柜上摆放着一只通透的白玻金鱼缸里,隔着四五米,都能清楚地看到几尾手掌大小的金鱼在水草间欢快的游动着。
袁文海暗感还是基层好,享受起来也无需顾忌太多。
赵执山不想把隋婧收拾太狠,毕竟是老局长打招呼招入刑警队的,训斥还得收着点,但见袁文海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打量范春江办公室的布置,心头窜起一股邪火,训斥道:
“袁文海,你吃什么干饭的,平时就是这么带徒弟的?”
袁文海先将打石膏的胳膊横到身前,抱屈说道:
“赵局,你看我这胳膊。我今天跑出医院,我老婆都要跟我离婚,还不是赵局你一句话,我就屁颠屁颠的又跑回云社来了?你不能怪我不尽力啊。这事吧,我觉得不能怪小隋。小隋是年轻没有经验,但她来云社前,有跟我打电话商量过。我当时躺在人民医院的病房里,麻药劲还没有过,脑袋昏昏沉沉的,没有多想,稀里糊涂就点头答应了——赵局,你骂我,就是对了。”
隋婧却还没有学会默默吞咽委屈,也无法理解袁文海替她开脱时的世故圆滑,听赵山一通训斥,满心不服气,为自己辩解起来:
“我这几天找当事人核查案情——目前看,不仅当事人的证词算不上确凿,事后说词有好几处对不上,能锁定的证据更谈不上充足。即便没有证据说是一起陷害诬告,但立案依据也是不确凿的。”
“你还有理了?!”
赵执山盯着隋婧气鼓鼓的小脸,训斥道,
“你头脑发热跑来云社之前,就没有想过要先确认一下嫌疑人是在哪里打电话的?嫌疑人畏罪潜逃,又鬼话连篇,你被耍得团团转,不想着先将嫌疑人揪出来不说,还反过来跑去反复骚扰受害人——你是不是觉得身上这件警服,穿上就没法脱了?”
“隋婧!”
袁文海见隋婧还要跟赵执山争辩,打断她的话头,说道,
“嫌疑人六月二日上午拨回家的两通电话,分别是东洲市学田街道的一家小卖部以及一座公用电话亭里,距离他家都很近——嫌疑人当时在东洲市里,没有在云社,他在这事上是说了谎!这也意味着嫌疑人在电话里的很多说辞,我们都要重新辨别……”
除了镇长范春江外,镇上负责排查抓捕工作的,镇派出所民警钱海云、综治办主任葛建国等人。
抓捕工作原本不关农村经济管理站的事,但经管站站长杜学兵以嫌疑人曾是经管站的工作人员,声称他有义务出力将嫌疑人抓捕归案,此时也站在范春江的办公室里。
除了看赵执山训斥不照规矩办事的隋婧外,他们更想知道赵执山如何部署后续的排查、搜捕工作。
陈申现在还在急救室里抢救,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目前云社派出所只有钱海云一名编制民警撑着。
对嫌疑人的排查抓捕,虽说云社镇愿意大力抽调人手进行协助,但到底还是需要公安部门出面组织、主持。
赵执山也觉得头大,看着袁文海:
“袁文海,你能不能坚持一下,继续负责这个案子?”
见赵执山点他的将,袁文海又将打石膏的胳膊横到身前,为难的说道:
“赵局,你看我这情况,是不是换其他人过来?我老婆真要闹离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