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没有高估同行的底线，只不过，那些人还是刷新了金尚的认知。
同为在互联网行业混饭吃的创业者，京城科技当初也是收购不成，就直接跟随，不仅对今夕文化排斥打压，还凭借较为充裕的资本来挤占本就不多的市场份额。
如不是金尚采取了错位竞争的方式，避开了京城科技的优势领域，再加上对方的发展战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今夕文化的局面不会如现在这般良好。
见金尚似乎有些愤愤不平，齐招云斟酌着词句，郑重说道：
“这一行潜力还没有完全体现出来，全国都只有三四十万的联网电脑，以此来推算，电子商务的潜力，在大家看来，可能也就那么回事，咱们占了先手，别人自然有想法……”
有前世的见识，金尚知道，这一行容得下好几个大厂共存，但是别人不知道啊，不把今夕商业压下去，似乎就没有其它出头的余地了。
更让金尚感到荒谬的是，明明自己想着搞垮同行，然后自己上位，却口口声声以涉嫌不正当竞争，侵犯了线下实体商城的合法权益，影响就业为借口，想逼迫今夕文化就范。
就现在这个环境，金尚不相信真的有人预见得到二三十年后，电子商务将各大线下商城打得落花流水的场景。
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想打压一下今夕商城的嚣张气焰。
三十亿的固执，拿到三亿融资款，全国仓储物流大建设，这不是妥妥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既视感么？
偏偏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在推波助澜，小道消息也在业界传得到处都是。
“不负责任的荒谬言论，为了搞个大新闻而胡乱编造。”
“金总的意思是，那都是假消息？”
“歪打正着罢了。”
“哪怕是猜对了？”
“尤其是猜对了，更让人讨厌。”
在一九九五年的十月，有人会预料得到互联网会对实体经济产生巨大冲击，那才是见鬼了。如今的电脑，正式的名字是电子计算机，从名字就能看出，它的定位是生产工具，科研设备，办公用品，就连大学里开设的专业名都是冠以“计算机”为前缀。
电子计算机，还不是家用电器，和生活娱乐载体更是扯不上关系。
这就跟蒸汽机发明之后，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压根没人意识到它居然是改变人类历史的伟大发明一样，在个人电脑的性能再上一两个台阶，价格降低几个档次，互联网更加普及之前，说互联网会改变世界的，不是哗众取宠的妄人，就是不被理解的疯子。
在说服父亲投钱帮助自己创立今夕文化之前，金尚就预见到会有那么一天，但绝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被人以“莫须有”的借口来针对。
“我觉得，金总的估计还是太理想了。商业纠纷这种事，随着公司越做越大，肯定会越来越多，像现在这种胡说八道，胡搅蛮缠的打压，肯定不会少，甚至，会有人见猎心喜，找各种借口来‘碰瓷’，分享利益等。”
“我已经深刻了解到了。”
翻了翻齐招云整理的资料后，金尚将其放下，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办公桌边沿，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管别人怎么说，对于不利于公司的言论，一概不承认，但不要直接对抗，尤其是线上和线下大规模争利的事，要避免正面冲突，陷入自证的陷阱中。”
“拖时间？”
“对，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诉讼本身，咱们胜算极大，这方面你来把握，只是，站在公司发展角度来看，业外的讨论，对提升今夕文化知名度方面，是有好处的，但舆论方向需要引导。”
“具体如何做？”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不要陷入对方的节奏不能自拔。”
金尚斩钉截铁地说道，
“千言万语，不如老百姓得实惠，只要我们能秉持着科技和文化两条腿走路，为网友提供物美价廉的商品和服务，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现在网民数量不多，咱们的基本盘还不稳固，面对外面的压力，就要讲究策略。顺的时候，步步为营，不急不躁，逆的时候，且战且退，护住核心利益就够了。这一次，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为什么突然就变得有点被动了？”
顿了顿之后，金尚十分肯定地做了结论，
“互联网行业还没发展起来，体量太小，影响力严重不足。就这么大的盘子，迎接外面的风吹雨打，还是孤军奋战，吃力是正常的。”
现如今国内在互联网行业深耕的企业，除了今夕文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联网电脑太少，网速太慢，资费太贵，家里没钱支持，压根没有起步的基础。
现如今，开一个小网站，没多少流量，变现更是无从谈起，一个月少则十几万，多则数十万的宽带费，上网体验还极差。
更糟的是，用户越多，宽带流量费越高，就跟饮鸩止渴一般，停不下来，能烧钱坚持到盈亏平衡，就算是迈过了第一道鬼门关。接下来的拉投资，升级设备，招贤纳士，战略推进，流量变现等等，每一步都很关键，稍微出点岔子，就前功尽弃了。
如果不是金尚见机得早，开辟了几个线下业务，补充线上消耗，别说半年，估计都撑不到毕业季，门户网站的早期建设就能拖垮自己。
预计国内互联网行业会在千禧年之后得到大发展，真不是金尚随意臆测，而是根据电脑装机量，联网设备增长速度，以及基础运营商拆分改制，市场化进程来判断的。
京城就这么多互联网公司，在同一个浅水池里挣扎，相处的模式也十分微妙，既希望多来几个同僚来并肩作战，抵御外部风险，又盼着太厉害的同行去死，好让自己多呼吸点水氧，多吃点所剩不多的饵料。
说白了，还是市场蛋糕就这么多，一时半会又没办法做大，在疯狂内卷的同时，又要不断开辟新的市场，和其他行业抢饭吃。
“愁人啊。”
见老板脸上露出嫌麻烦，又有些无奈的神色，齐招云轻笑了两声，点头回应道：
“法务上的事，金总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其它的，还需要金总来把控方向，尤其是企业形象，别看它平时似乎没什么作用，关键的时候，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我懂。”
就比如前世的几个互联网大厂，不也陷入诸如抄袭，竞价排名，卖假货之类的是非舆论中吗？
今夕文化要是被按上个不正当竞争，扰乱市场秩序的恶名，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洗清。
接下来，说起具体的事务，金尚问起了举证环节中，到底哪方面有疑虑。
齐招云解释了一番，后总结道：
“获客成本，流量转换率，支付成功率，这三方面，今夕商城的效率，远比京华商城要高。有关方觉得咱们数据造假，需要公开更多数据，以及做正式的报告……”
“这不可能。”
金尚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获客成本低，是因为今夕聊天的导流，以及互联网生态链的加持；流量转换率高，涉及到公司营销模式，关键词人物侧写，分类智能推荐；支付成功率高，是因为今夕支付，今夕币，以及第三方合作理财。每一样，都涉及到今夕文化的核心竞争力，是最重要的商业机密。别说举证调查，哪怕是官司输了，一个字也不能透露。”
这些关键机密，是今夕文化能够领先的基石，再过几年，或许就没那个必要严防死守了，可是在起步阶段，是拉开与同行差距的倚天剑，屠龙刀，真要是被同行学去了，至少可以让他们少走五年弯路。
“这一点，金总和魏总监已经强调过好几次，我不会放松的。只不过，不能以商业机密为由强硬拒绝，这么搞，说不力不够……”
“借口你来想。”
金尚摆摆手，
“今夕文化不是上市公司，不必对外公布经审计的财报。从情理上说，公司有义务向外公开公司赚多少钱，但没有必要解释为什么赚这么多钱。除了大股东和潜在的战略投资人，我们能说的只有一个词——无可奉告。你努力做好就行，对方要是知进退，咱们也就按部就班地应对。可要是不留情面，也就别怪我不守规矩了。我曾祖父还没死呢，哪里能被别人欺负到头上？”
“好吧。”
齐招云苦笑一声，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身为拿钱干活的公司法务，肯定得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要是什么都要老板拿主意，自己拿这么高的工资，就太亏心了。
“金总，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去和魏总监商量，处理不了就直接找我。这件事，说大不大，可要是应对不好，也会有后患。”
“了解。”
结束对话之后，齐招云收拾好文件，起身走了出去。
金尚本人则有些疲惫地拉了拉百叶窗，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消除一下室内的沉闷气氛。
喝了几口清热败火的菊花茶，稍微有些烦闷的心绪也消退了许多。
思索着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金尚沉下心来后，渐渐也回味过来。
『或许，这是一次敲山震虎，想要极限施压，让我们妥协谈判的伎俩？』
认真想来，对方的述求，其实并非要将今夕商城一棍子打死，而是想要确立主导权，让电商平台，成为线下商城的附庸和补充。
对比前世那些后知后觉的大卖场，直到二十一世纪过了十年，这个电器，那个购物，还有一大堆某某广场，依然打着实体为主，网购为辅的主意来办自家的电商平台。
这种思维模式，能成功才是见鬼了。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这是在试探我，能不能被收做小弟了？』
毋庸置疑，半年时间，能够打下一片基业，估值数十亿，肯定不简单，足以证明金尚的能耐。
虽然还很虚，但也很了不起了。
只不过，在一些“老钱”看来，花里胡哨的互联网，当真不是什么安身立命之地。
遍布全国的好几个大型连锁购物广场，不谈估值，不动产就值数百亿，今夕文化和他们比起来，不值一提。
就好比二舅梅应年，坊间传闻他有两百亿资产，可是，外人即便花五百亿求购，他也不会卖。海上那些一年四季不停运的船舶，以及成千上万的航运，造船、港口和码头等人力物力，压根不是表面上的估值可以显示其价值的。
露给外界看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而金尚的事业，竭尽全力吹泡泡，也只是稍微看起来光鲜一点，离真正的商界巨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互联网同行，也多以“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态看待今夕商城。
『慢慢来吧，不着急，我还不到十九岁，有时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现在，还不是出头的时候。』
不过，装孙子肯定是不会装的，所谓的扮猪吃老虎，扮久了，就真的成了谁都想要来啃几口的肥猪了。
『先这么着吧。』
休息了一会，金尚整理好情绪，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用今夕聊天发了个消息。
几分钟后，负责《知音杂谈》的主编王燕敲门走了进来。
“金总，你找我？”
“作吧。”
让秘书送来一杯茶，金尚对王燕说道，
“上个月的平均发行量，已经超过两百四十万了，这个数据，非常可观。发行半年来，有这个成绩，难能可贵。”
“这些离不开金总的指挥，也是同事共同努力的结果，还有，和京城妇联的同志们的鼎力协助也是分不开的。”
金尚欣慰地笑了笑，
“不论如何，王主编的辛劳，我看在眼里。有功不赏，不是我们公司的作风，搁在以前，我说不得就要破格提拔，升职加薪了。不过嘛……嘿嘿……”
王燕会意地一笑：
“魏总监在人事薪酬制度上的固执，上下皆知。虽说苛刻了一点，按照规矩行事，都没有怨言……”
“你能理解最好，评定周期内，还是需要她来具体考核。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年终奖肯定是最高一档。”
闻言的王燕也是喜笑颜开。
今夕文化的工资水平相对偏高，奖金也不少，只要达到了标准，基本没有打折扣的。
紧接着，金尚将手里的一份请假申请签字后，递了过去。
“这次是要去见父母了吧？不用尴尬，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好事。只不过，在正式婚假之前，还是要麻烦王主编推荐一个代理人。公司半数盈利，都靠《知音杂谈》，可不能懈怠……”
半催促，半玩笑的话，让王燕也不由得一凛。
不止是婚假，以后还有产假等一系列长假，虽说现在公司也在试行无纸化以及远程办公，长期分心家事，肯定会有所疏漏
不管是选个代理主编，还是直接调任，都得有个结果。
“金总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那就好。”
王燕是中高层管理干部中，第一个即将面临婚讯的人，公司年轻人多，以后这样的事情，会更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