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坐在了外厅喝着茶，眼帘微微垂了下来，等着里间太医的消息。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里却有些紧张。
他曾经给萧胤下了慢性的毒药，在七杀谷的时候萧胤毒发差点儿死了，不想还能被人送回到上京。
那些军事世家死死护着萧胤，他便是再没有下手的机会。
可他明白那毒性到底有多强，便是这些年萧胤时不时都会发作一下，每一次发作宛若疯癫野兽。
他一直等着萧胤最后毒发的日子，不想那厮自从迎娶了顾九龄，身体竟是越来越好了起来，这让他分外的焦虑。
萧胤是皇家血统，而且还是先帝爷最喜欢的小儿子，那个时候若不是萧胤年纪尚小，关键性子跳脱不喜欢被束缚，甚至连夺嫡的心思都没有，此番怕是这天下万里江山都是萧胤的囊中之物。
先帝爷经常夸赞萧胤这个孩子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唯独差劲儿的便是性子张狂了一些，没有定性。
每每想起来这些，隆庆帝就嫉妒得发疯。
萧胤出生的时候母妃就死了，还是他的母后将萧胤养在了身边。
一个没有母妃照顾的孩子，凭什么得到父皇的喜欢？
甚至因为有了萧胤的存在，父皇每一次来母后的宫中都是为了看这个小儿子，宛若他这个儿子是个摆设。
无数次他生病或者想要见父皇，父皇都不来的，母后为了让父皇多看他这个皇子一眼，不惜给萧胤穿少了送到外面去玩儿，受了风寒夜晚病了便派人给父皇传消息说老九病了，父皇就赶过来瞧萧胤，顺道瞧瞧同样生病的他。
想到此，隆庆帝心底的恨意再也压不住了，他干枯的手指紧紧抓着茶盏，因为太过用力，关节都泛着青白。
突然暖阁里传出了一阵脚步声，几个太医匆匆走了出来。
以张太医为首的几位老太医，缓缓跪在了隆庆帝的面前：“启禀皇上，睿王爷并无大碍，只是长途跋涉，劳累过度，晕了过去。”
隆庆帝心头动了一下，眼底不自觉渗出了一抹失望之色，却又极快的收敛了起来，冷冷看向面前的几个太医：“确定睿王没有什么大碍吗？若是诊断出了什么岔子，小心朕砍你们的头。”
那几个宫中的太医更是身体瑟缩了一下，狠狠磕头道：“回皇上，睿王确实身体无大碍。是连夜骑马累的。”
隆庆帝顿时说不出话了，神色间掠过一抹阴冷，心头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可能？绝无可能！
他也知道萧胤这些年用了南疆的蛊毒克服他给他下的毒，可是那毒一旦进入身体，再加上南疆的蛊毒。
虽然能够缓解他的毒性发作，但是真等到有一天爆发的时候，萧胤的七经八脉里长得那些毒瘤都会炸开，将他活生生疼死。
现在这些庸医居然告诉他萧胤无妨，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突然想到了顾九龄，顾九龄的医术在整个上京那都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难道顾九龄真的将萧胤的毒清除了？并且将他治好了？
他猛的起身点着最前面跪着的张太医低声呵斥道：“起来！滚进去再仔细查查睿王的病情。”
隆庆帝咬着牙道：“睿王可是朕最小的弟弟，若是他出什么岔子，让朕心头如何能安静下来？”
“继续诊脉，你们几个也进去。”
隆庆帝还不放心，亲自走进了萧胤的暖阁，站在一边看几个太医重新为萧胤把脉。
屋子里其余服侍的人，瞧着隆庆帝走了进来，顿时惊了一跳，连连跪了下来。
四周传来一片窸窸窣窣衣服摩擦地板的声音。
张太医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是宁安太后的心腹，自然隆庆帝也信得过他。
当年隆庆帝和宁安太后对睿王做的事儿，他也隐约有所察觉。
只是有些事情看破不点破，若是一旦他点破了这事儿，自己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小心翼翼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再一次抬起手探上了萧胤的手腕。
此时的萧胤依然昏迷着，脸色苍白，头上的发髻都有些凌乱，看起来憔悴到了极点。
张太医又一次凝神探向了萧胤的脉搏，除了有一些虚弱之外，并无其他奇怪的地方。
他之前给萧胤诊过平安脉，萧胤的病灶在左肋方向，他隐隐约约觉得的那地方不太好。
说不定萧胤以后要跟着这个地方的病变送命，没想到这一次把脉，居然那个病灶找不见了，这倒是让他心头惊诧万分。
之前为萧胤把平安脉的时候，明明就能找到那东西，而且那东西分为凶险，此番居然没有了，难不成是顾九龄……
想到此张太医心头不禁生出了万分的嫉妒，那顾九龄小小年纪医术居然这般高明，也不知道究竟是和谁学的。
身边还站着隆庆帝，他们几个人也不敢怠慢。
张太医仔仔细细凝神把了萧胤的脉搏，觉得再没有其他不妥之处，随即起身又跪在了隆庆帝的面前。
“启禀皇上，睿王确实是累到了极点，身体虚弱，心神哀伤过度，这才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隆庆帝直瞪瞪的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几个太医，眸色间却掠过一抹森冷。
他藏在龙袍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攥紧。
隆庆帝没想到萧胤居然没事儿了，那沉寂多年的毒竟是清除掉了的，连太医把脉都把不出来。
此时隆庆帝恨不得立马拔剑将床上的萧胤杀掉，可四周都是萧胤府上的人，他在此处不能动手。
隆庆帝一时间气闷至极，也没有说什么。
跪着的下人，还有太医们，一个个提心吊胆，感觉空气都有些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隆庆帝不发话谁也不敢起身，这些人心头竟是隐隐约约生出一个念头，总觉得隆庆帝怪怪的。
一般人听说自己的亲弟弟晕过去没事儿，应该是大喜过望才行，怎么此时总感觉隆庆帝有一些失望。
许久隆庆帝才缓缓道：“你们几位守在这边仔细盯着，若是睿王出了什么差错，朕要你们的命！”
隆庆帝转过身，又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萧胤，随即不甘心的带着人离开。
凌风等人亲自将隆庆帝送了出去，随后折返回了东苑。
他刚走进来，却看到自家王爷直瞪瞪的盯着头顶的纱帘，眼神里的光也消散了去，只剩下阴冷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