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的薛姨妈闻声不由暗暗着急,生恐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惹事生非,这时旁边伸过一只玉手,皮肤竟白得像雪一般,当真是肌骨凝润,吹弹得破。
玉手按住薛姨妈的手安慰道:“娘亲不必担心,有赖管家跟着,理应无碍的。”
薛姨妈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一时犟起来,连你我的话也不听,赖管家如何拿得住他,那人命官司好容易借了你舅舅(王子腾)和姨夫(贾政)的力压下去,若再闹出什么祸事来,该如何是好?要不是你爹去得早……”
薛姨妈说到这里不由眼圈泛红了。
薛姨妈旁边坐着一名少女,即是那只玉手的主人,年约十二三岁许,正是薛姨妈之女薛宝钗,只见她生得玉骨冰肌,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明月,目如水杏,端的是明眸皓齿,端庄秀美,虽然气质略显清冷,但任是无情也动人。
薛宝钗叹了口气道:“当初娘亲要不是如此娇惯,大哥安至于此?”
薛姨妈羞愧道:“为娘这辈子只得了你大哥一根独苗,难免过于纵容了他,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总不能撒手不管,只是苦了宝丫头伱,若你哥能及你万分之一,我也不用如此操心。”
且说那薛蟠挤到人群中间,只见一人赤、条条被扔在路中,手脚都被捆住了,嘴巴也被烂布堵上,胸口挂了个大大的木牌子,上面贴了一面告示。
薛蟠哈哈一笑道:“此人赤、条条的,莫非是被人捉奸了?京城果然民风彪悍,只是为何只见奸夫,不见Y妇呢?”
薛蟠的跟班随喜一指那告示道:“大爷你看,似乎并不是捉奸。”
薛蟠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字还是认识的,便盯着那告示大声念道:“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他奶奶的,这说的不就是咱们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吗?谁他娘的如此促狭?”
薛蟠瞪大一双怪眼,又继续念道:“贾府有位史太君,怜老惜贫那是真。奈何儿孙总不俏,为富不仁贪如狼。琏二奶奶王熙凤,手下恶奴叫来旺,他把印子钱来放,可怜贫苦老百姓,敲骨吸髓家破亡!家破亡!!!……咦,贼顺口的嘛!”
这时大管家赖大已经面色黑如锅底,地上赤、条条被绑着的来旺披头散发,他一开始倒没认出来,此时终于认出来了,急忙喝令手下的奴仆上前解开来旺身上的绳索,一边沉声问道:“来旺,这是谁干的?”
来旺哭丧着脸道:“大管家,我也不知道啊,走着走着就被人敲了闷棍,估计是那家借印子钱的人干的,奶奶的,不见棺才不掉泪,竟敢跟老子玩这一手。”
四周围观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嘘声,赖大黑着脸瞪了他一眼,低声道:“闭嘴,还嫌不够丢人。”
来旺这才意识到四周人山人海,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呢,不由机灵灵地打了個寒颤,急忙捂住胯下凉嗖嗖的部位。
赖大让一名奴仆脱掉外衣给来旺披上,然后护着他往人群外面挤去,此刻,也不知谁大喊一声:“打死这个放印子钱的狗奴才,为富不仁的畜牲,把咱们老百姓害惨了。”
嗖……
一只臭鸡蛋从人群中飞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来旺的头上,臭水四溅,赖大被溅了满头满脸,附近的薛蟠也被波及了,那恶心的巨臭差点让他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王八蛋,谁扔的,给老子滚出来受死!”薛蟠勃然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策马便向着扔臭鸡蛋那人冲去,一边挥动马鞭,抽得附近的围观百姓纷纷躲避,哭爹喊娘,秩序大乱。
那名躲在人群中扔臭鸡蛋的仁兄正是铁牛的好兄弟刑威,这小子不惊反喜,甩手又是一只臭鸡蛋扔中薛蟠的额头,一边大叫:“贾家人太嚣张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包庇恶奴,纵马伤人,大家不要放走他。”
在场的多是普通老百姓,对印子钱那是深恶痛绝,又见薛蟠竟然如此嚣张,登时爆发了,纷纷冲上前把薛蟠团团围住,有人抢马缰,有人夺马鞭,有人拽衣服。
“你们这些泥腿子穷光蛋,还反天了,滚开,我舅舅乃九边总制,姨夫是工部员外郎,大明鼎鼎的荣国公之后,敢动老子一根汗毛,你们都死定了。”薛蟠大叫着威胁。
嘿,薛大傻子不叫嚣还好,如此一来,反而把人群彻底激怒了,有人把他拽下马来,大家一拥而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那滋味真叫一个酸爽。
马车中的薛姨马和薛宝钗都吓傻了,薛家的奴仆拼命扑上去,好不容易才把薛蟠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但后者已经被揍成了猪头,衣服也被扯成了烂布条,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跟个乞丐似的。
薛姨妈见状只管放声大哭,一边颤声道:“没有王法了,快报官,快报官啊!”
只是现场乱哄哄的,谁有空理搭理她,此刻就连赖大和来旺等人也被堵着胖揍呢,好不容易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而参与围殴的老百姓则一哄而散,跑得一个都不剩,只留下满地狼藉,还有臭鸡蛋发出来的恶臭!
大时雍坊,荣国府。
贾母得知薛姨妈一家子今日就要到了,所以早早就把女眷都召集起来,就连东府的贾珍媳妇,贾蓉媳妇也来了,贾宝玉还特意请了一天假,目的自然是要见心心念了很久的宝姐姐了。
然而,正当一屋子人翘首期盼时,贾琏和贾珍二人却神色凝重地快走了进来。
贾母和王夫人见状都意识到不对劲了,前者疑惑地问:“姨太太可到了?”
贾琏神色惊慌,低着头不敢说话,贾珍瞥了贾母旁边的王熙凤一眼,支吾道:“回老太太,姨太太她们路上出了点事故,耽搁了!”
众人不由大惊,王夫人脱口道:“出何事故了?可是遇上劫道的土匪了?”
贾琏连忙道:“太太且安,人都没事,就是受到些惊吓,薛大爷……受了点小伤,也无大碍!”
贾母又惊又怒,猛一笃拐杖道:“到底发生何事,如何不清不楚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也能出事?”
贾珍咬了咬牙,知道此事怕是瞒不住了,毕竟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王熙凤得知竟是自己放印子钱的事东窗事发了,登时吓得脸色惨白,差点就软倒在地上。
贾母只觉眉心突突乱跳,一时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痛苦地捂着胸口,旁边的王夫人等都吓坏了,纷纷拥上去,拍背的拍背,抚胸的抚胸,掐人中的掐人中。
贾珍和贾琏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派人去通知贾政和贾赦,还有在道观里修行的贾敬,荣宁两府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贾宝玉唬得哇哇大哭,林黛玉和三春等也哭作一团,只以为贾母不中用了。
幸好,经过一番施救后,贾母倒是慢慢缓过来了,奄奄一息地歪在榻上,王熙凤跪在榻前嘤嘤的哭,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凤丫头,你如实招来,到底有没有在外面放印子钱?”贾母有气无力地质问道。
王熙凤哭着道:“老祖宗,天大的冤枉啊,孙媳妇怎敢干这种缺德的事,败坏贾家的名声。”
贾母闻言略略放下心来,问道:“那来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别人冤枉他不成?”
王熙凤抹着眼睛道:“孙媳妇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头的事如何得知,有可能是别人栽赃,也有可能是来旺擅自在外面作恶也说不定。”
贾母沉着脸,喝道:“来旺那刁奴何在?快拿了来审问清楚,若真有放印子钱的事,立即打死送官!”
话音刚下,贾政和贾赦二人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扑通的跪倒在地:“听说母亲大人身体欠安,孩儿来迟了,罪该万死!”
贾母顿时又来气了,戮指骂道:“都怪你们平时管家不严,瞧瞧都出什么破事了,如今全城都知道咱们贾家的人放印子钱,为富不仁,层层盘剥,这名声还要不要了?若传到皇上耳中,更是要大祸临头了!”
在场所有人都目露惧意,王熙凤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贾政和贾赦跪在那连连叩头认错!
贾母喝道:“孽障,你们俩就算跪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倒是先想办法把事情平息了,家务事可以慢慢再处理!”
贾政和贾赦连忙称是,起身匆匆离开,各自发动所有关系去平息事件。
贾母余怒未消,并没有让王熙凤站起来,喝斥贾珍和贾琏道:“还不快去把姨奶奶一家子接来好生安抚,平白让人家受了此等无妄之灾,咱们贾家面子都要丢尽了。”
贾珍和贾琏大气也不敢出,连忙出发去迎接薛姨妈的一家。